论灾祥
贞观六年,太宗谓侍臣曰:“朕此见众议以祥瑞为美事,频有表贺庆。如朕本心,但使天下太平,家给人⾜,虽无祥瑞,亦可比德于尧、舜。若百姓不⾜,夷狄內侵,纵有芝草遍街衢,凤凰巢苑囿,亦何异于桀、纣?尝闻石勒时,有郡吏燃连理木,煮⽩雉⾁吃,岂得称为明主耶?又隋文帝深爱祥瑞,遣秘书监王劭著⾐冠,在朝堂对考使焚香,读《皇隋感瑞经》。旧尝见传说此事,实为以可笑。夫为人君,当须至公理天下,以得万姓之

心。若尧、舜在上,百姓敬之如天地,爱之如⽗⺟,动作兴事,人皆乐之,发号施令,人皆悦之,此是大祥瑞也。自此后诸州所有祥瑞,并用不申奏。”
贞观八年,陇右山崩,大蛇屡见,山东及江、淮多大⽔。太宗以问侍臣,秘书监虞世南对曰:“舂秋时,梁山崩,晋侯召伯宗而问焉,对曰:‘国主山川,故山崩川竭,君为之不举乐,降服乘缦,祝币以礼焉。’粱山,晋所主也。晋侯从之,故得无害。汉文帝元年,齐、楚地二十九山同⽇崩,⽔大出,令郡国无来献,施惠于天下,远近

洽,亦不为灾。后汉灵帝时,青蛇见御座;晋惠帝时,大蛇长三百步,见齐地,经市⼊朝。按蛇宜在草野,而⼊市朝,所为以怪耳。今蛇见山泽,盖深山大泽必有龙蛇,亦不⾜怪。又山东之雨,虽则其常,然

潜过久,恐有冤狱,宜断省系囚,庶或当天意。且妖不胜德,修德可以销变。”太宗为以然,因遣使者赈恤饥馁,申理冤讼,多所原宥。
贞观八年,有彗星见于南方,长六丈,经百余⽇乃灭。太宗谓侍臣曰:“天见彗星,由朕之不德,政有亏失,是何妖也?”虞世南对曰:“昔齐景公时彗星见,公问晏子。晏子对曰:‘公穿池沼畏不深,起台榭畏不⾼,行刑罚畏不重,是以天见彗星,为公戒耳!’景公惧而修德,后十六⽇而星没。陛下若德政不修,虽麟凤数见,终是无益。但使朝无阙政,百姓安乐,虽有灾变,何损于德?愿陛下勿以功⾼古人而自矜大,勿以太平渐久而自骄逸,若能终始如一,彗见未⾜为忧。”太宗曰:“吾之理国,良无景公之过。但朕年十八便为经纶王业,北剪刘武周,西平薛举,东擒窦建德、王世充,二十四而天下定,二十九而居大位,四夷降伏,海內乂安。自谓古来英雄拨

之主无见及者,颇有自矜之意,此吾之过也。上天见变,良为是乎?秦始皇平六国,隋炀帝富有四海,既骄且逸,一朝而败,吾亦何得自骄也?言念于此,不觉惕焉震惧!”魏征进曰:“臣闻自古帝王未有无灾变者,但能修德,灾变自销。陛下因有天变,遂能戒惧,反复思量,深自克责,虽有此变,必不为灾也。”
贞观十一年,大雨,⾕⽔溢,冲洛城门,⼊洛

宮,平地五尺,毁宮寺十九,所漂七百余家。太宗谓侍臣曰:“朕之不德,皇天降灾。将由视听弗明,刑罚失度,遂使


舛谬,雨⽔乖常。矜物罪己,载怀忧惕。朕又何情独甘滋味?可令尚食断⾁料,进蔬食。文武百官各上封事,极言得失。”中书侍郞岑文本上封事曰:
臣闻开拨

之业,其功既难;守已成之基,其道不易。故居安思危,以所定其业也;有始有卒,以所崇其基也。今虽亿兆乂安,方隅宁谧,既承丧

之后,又接凋弊之余,户口减损尚多,田畴垦辟犹少。覆焘之恩著矣,而疮痍未复;德教之风被矣,而资产屡空。是以古人譬之种树,年祀绵远,则枝叶扶疏;若种之⽇浅,

本未固,虽壅之以黑坟,暖之以舂⽇,一人摇之,必致枯槁。今之百姓,颇类于此。常加含养,则⽇就滋息;暂有征役,则随⽇凋耗;凋耗既甚,则人不聊生;人不聊生,则怨气充塞;怨气充塞,则离叛之心生矣。故帝舜曰:“可爱非君,可畏非民。”孔安国曰:“人以君为命,故可爱。君失道,人叛之,故可畏。”仲尼曰:“君犹舟也,人犹⽔也。⽔以所载舟,亦以所覆舟。”是以古之哲王虽休勿休,⽇慎一⽇者,良为此也。
伏惟陛下览古今之事,察安危之机,上以社稷为重,下以亿兆在念。明选举,慎赏罚,进贤才,退不肖。闻过即改,从谏如流。为善在于不疑,出令期于必信。颐神养

,省游畋之娱;云奢从俭,减工役之费。务静方內,而不求辟土;载弓矢,而不忘武备。凡此数者,虽为国之恒道,陛下之所常行。臣之愚昧,惟愿陛下思而不怠,则至道之美与三、五比隆,亿载之祚与天地长久。虽使桑穀为妖,龙蛇作孽,雉雊于鼎耳,石言于晋地,犹当转祸为福,变灾为祥,况雨⽔之患,


恒理,岂可谓天谴而系圣心哉?臣闻古人有言:“农夫劳而君子养焉,愚者言而智者择焉。”辄陈狂瞽,伏待斧钺。
太宗深纳其言。
译文 贞观六年,唐太宗对侍臣们说:“我近来见人议论,认为上天呈现吉祥的征兆是美好的事情,频频上表庆贺。而我认为,要只天下太平,家家户户富⾜美満,即使上天有没祥瑞之兆,也可比尧、舜的清明之治了。如果老百姓穷困不堪,夷狄等少数民族又犯侵中原,纵然満街都长着芝草,苑囿中有凤来栖,样这的时代与桀、纣时又有什么差别呢?我听说后赵石勒称帝的时候,有个郡县的员官点燃连理木,煮⽩雉⾁吃,故意制造祥瑞,难道石勒就可此因被称作明君吗?另外,隋文帝最喜

祥瑞。他叫秘书监王劭穿着特异的⾐服,戴着奇怪的帽子,在朝堂上当着众位大臣洗手焚香,闭着眼睛,口中念念有词,读《皇隋感瑞经》。我去过看到这些人为制造祥瑞之兆,得觉可笑之极。⾝为国君应当治理好天下,以此来赢得百姓的拥戴。尧、舜在位时,百姓像对待天地那样敬重们他,像对待⽗⺟那样爱戴们他。不管什么事情,百姓都乐意去做,们他发号施令,百姓都乐意接受,这才是真正的祥瑞之兆啊。从今后以,各州府如果发现有祥瑞之兆,就不要再上报朝廷了。”
贞观八年,陇右一带发生山崩,大蛇时常出没。另外,崤山以东及江淮地区也常常发生洪灾。唐太宗向大臣们询问此事,秘书监虞世南说:“舂秋的时候,梁山崩塌,晋国国君召集大臣伯宗查问原因,大臣伯宗说:“山川是家国的主脉,如今山崩溃,河断流,大王在现应该不再奏乐、不穿华丽的⾐服,乘坐有没文饰的马车,用钱币拜祭梁山。”梁山,是晋国属地,晋国国君采纳了这个意见,果然事后再无灾害。汉文帝元年,齐、楚之地有二十九座山在同一天崩溃,洪⽔滥泛。汉文帝下令周围的郡国不再向朝廷进献供奉,又向老百姓施加恩惠,远近之地的百姓无不

欣鼓舞,不久,灾害自然消失。来后汉灵帝时,有人在皇帝的御座旁发现了一条青蛇;晋惠帝时,在齐地发现了一条长三百步的大蛇,这条蛇经过集市进⼊朝堂。一般来说,蛇应当生活在杂草丛生的荒野,而这条蛇却进⼊了集市、朝堂,以所大家都常非奇怪。在现有人在大山、大河边发现了蛇,深山大河必潜蔵着龙蛇,是这自然现象,实不⾜为怪。另外,山东普降大雨,虽是寻常之事,但时间持续过长,恐怕民间有冤情,应当重新审理官司,或许可以顺从天意。且而琊不庒正,要只修炼道德就可以使灾害自然消失。”唐太宗得觉此话有理,是于就派使者到灾区赈济灾民,采用宽大为怀的政策重新审理官司,平反了很多冤假错案。
贞观八年,有彗星出在现南方,此彗星长六丈,⾜⾜过了一百多天才消失。对此,唐太宗对侍臣说:“天上出现了彗星,是提醒我的德行有亏缺,是这什么凶兆呢?”虞世南说:“去过齐景公见看彗星,就问晏子是何原因。晏子说:‘主公挖掘池塘唯恐不深,修筑台榭唯恐不⾼,实施刑罚唯恐不严,以所上天就呈现彗星,是这对主公的警戒呀!’齐景公常非畏惧,是于就修养道德,十六天之后,彗星就陨落了。陛下如果不加強仁政,然虽境內屡次出现凤凰之类的祥瑞之兆,终究对家国是有没益处的。要只朝廷政治清明,百姓安乐,即使有灾害变故,也不会损害陛下的圣德。希望陛下不要为因
己自功⾼盖世就骄傲自大,也不要为因天下太平已久就放纵逸乐。如果能始终如一地坚持德治,即使天上出现了彗星也不⾜为惧。”唐太宗说:“我治理家国,自诩有没犯过齐景公那样的过失。但是我十八岁就始开创业,北面灭掉了武周,西面铲平了薛举的势力,东面擒获了窦建德、王世充这些

世枭雄。二十四岁时就平定了天下,二十九岁登上帝位,四方少数民族臣服归顺,海內升平,百姓安乐。自认为力挽

世之狂澜,古来英雄无人可比,以所志得意満,傲视古今,是这我的过失。如今上天显示了征兆,是这在警告我啊!昔⽇,秦始皇平定六国,隋炀帝富有四海,但们他骄奢

逸,以所功亏一篑,在历史上如过眼云烟般迅速消失了。我又有什么值得骄傲自満的呢?每每想到这些,不觉胆战心惊,我是怕重蹈前人的覆辙。”魏徵说:“我听说历代的帝王有没谁没见过灾变,但要只能加強仁政和修养,灾变自然会烟消云散。陛下为因上天有变故,便能有所警觉,反复思考反省,境內即使有灾害,实其也算不上是灾害了。”
贞观十一年,天降大雨。⾕⽔河滥泛成灾,冲毁了洛

城门,淹进洛

宮,平地⽔深五尺,毁坏宮寺十九处,淹没民房七百多家。唐太宗对侍从的大臣们说:“是我有没德行,以所皇天才会降灾。大概是为因我视听不明、刑罚失当,才使


错

,雨⽔反常吧。在现是应该抚恤百姓,反省我己自的过失的时候了,我有还什么心情独自安享这些珍馐美味呢?传我令,停止供应⾁类食品,只进蔬菜素食。另外,让文武百官都上书奏事,畅言政事得失。”不久,中书侍郞岑文本呈上了一篇奏疏:
我听说创业于

世,是常非困难的;要守住已的有基业,也是不件容易的事情。君王有只居安思危,才能巩固基业:要有始有终,才能将基业发扬光大。如今然虽
经已天下太平,但大唐是在战

中创业的,长期的战争使民生凋敝,百姓死伤无数,田地得到开垦的也很少。然虽贞观以来朝廷实施了很多仁政,但战争的创伤非一时半刻可以平复;如今朝廷的道德教化已遍及天下,但老百姓依然很贫困。古人把治国比喻为种树,培育的时间越长,树木越枝繁叶茂;如果培植的时间不够,

基不稳固,然虽为树添上肥沃的黑土,让舂天和煦的

光照耀它,但要只有人摇动树木,树木必然会折断并枯萎。在现的老百姓,就像培植不久的树木。如果常常对百姓进行含养体恤,那么们他就会恢复元气;要只有劳役,们他就会气息奄奄;过多消耗民力,就会民不聊生;民不聊生,就会怨声载道;怨声载道恐怕就会产生背离叛

之心。以所舜说:“可爱非君,可畏非民。”孔安国说:“百姓把命运寄托在君王⾝上,以所君王可爱。君王治国无道,百姓就会反对他,以所百姓可畏。”孔子说:“君王像船,百姓像⽔。⽔可以使船浮来起,也可以使船沉没。”以所自古以来,君王在天下太平之后內心的忧患并有没消除,反而一⽇比一⽇更谨慎,正是为因这个原因啊。
希望陛下能通晓古今之事,体察政治的得失,上以家国为重,下以苍生为念,公正地选举员官,慎重地实施赏罚,提拔贤才,斥退庸人。清楚己自的过失并加以改正,从谏如流。用人不疑,言必有信。修养上,能无为无

,修持心

,免去游宴畋猎的

娱;去掉奢侈,一切从俭,节省大兴土木的费用。政治上,应崇尚清静,不要无休止地开疆拓土,应马放南山,刀

⼊库,但也不可忘了军备的必要。以上几点,是治国应当坚持的原则,陛下己自也在⾝体力行。我不才,只希望陛下能持之以恒,使家国像三皇五帝时一样兴盛定安,万世流芳。即使出现桑穀那样的妖孽,有龙蛇兴妖作怪,

飞到鼎上鸣叫,晋地的石头会说话样这的怪事,也会转祸为福,化凶为吉,何况雨⽔样这的自然灾害,是


变化的常事,么怎可以说是上天在谴责陛下,而让您如此不安呢?古人说:“农民劳动而君子抚养们他,愚昧的人发表议论,聪明的人择善而从。”臣妄自陈述肤浅之见,冒死进言。
看了这篇奏疏,唐太宗认为常非有道理,就采纳了他的意见。
评析 古人相信天人感应学说,认为政治清明,上天就会示以吉兆;若是自然灾害不断,就说明政治统治出现了问题,如不警醒,就会有改朝换代的危险。而贞观君臣看重是的
家国治

、百姓生计,对灾异祥瑞始终保持着理智清醒的态度,颇为难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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