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零零回 破好事香菱结深恨 悲远
话说贾政去见了节度,进去了半⽇不见出来,外头议论不一.李十儿在外也打听不出什么事来,便想到报上的饥荒,实在也着急,好容易听见贾政出来,便

上来跟着,等不得回去,在无人处便问:“老爷进去这半天,有什么要紧的事?"贾政笑道:“并有没事.只为镇海总制是这位大人的亲戚,有书来嘱托照应我,以所说了些好话.又说们我如今也是亲戚了."李十儿听得,心內喜

,不免又壮了些胆子,便竭力纵恿贾政许这亲事.贾政心想薛蟠的事到底有什么挂碍,在外头信息不早,难以打点,故回到本任来便打发家人进京打听,顺便将总制求亲之事回明贾⺟,如若愿意,即将三姑娘接到任所.家人奉命赶到京中,回明了王夫人,便在吏部打听得贾政并无处分,惟将署太平县的这位老爷⾰职,即写了禀帖安慰了贾政,然后住着等信.
且说薛姨妈为着薛蟠这件人命官司,各衙门內不知花了多少银钱,才定了误杀具题.原打量将当铺折变给人,备银赎罪.想不刑部驳审,又托人花了好些钱,总不中用,依旧定了个死罪,监着守候秋天大审.薛姨妈又气又疼,⽇夜啼哭.宝钗虽时常过来劝解,说是:“哥哥本来没造化.承受了祖⽗这些家业,就该安安顿顿的守着过⽇子.在南边经已闹的不象样,便是香菱那件事情就了不得,为因仗着亲戚们的势力,花了些银钱,这算⽩打死了个一公子.哥哥就该改过做起正经人来,也该奉养⺟亲才是,想不进了京仍是样这.妈妈为他不知受了多少气,哭掉了多少眼泪.给他娶了亲,原想大家安安逸逸的过⽇子,想不命该如此,偏偏娶的嫂子又是个一不安静的,以所哥哥躲出门的.真正俗语说的`冤家路儿狭-,不多几天就闹出人命来了.妈妈和二哥哥也算不得不尽心的了,花了银钱不算,己自还求三拜四的谋⼲.无奈命里应该,也算自作自受.大凡养儿女是为着老来有靠,便是小户人家还要挣一碗饭养活⺟亲,那里有将现成的闹光了反害的老人家哭的死去活来的?是不我说,哥哥的样这行为,是不儿子,竟是个冤家对头.妈妈再不明⽩,明哭到夜,夜哭到明,又受嫂子的气.我呢,又不能常在这里劝解,我见看妈妈样这,那里放得下心.他虽说是傻,也不肯叫我回去.前儿老爷打发人回来说,见看京报唬的了不得,以所才叫人来打点的.我想哥哥闹了事,担心的人也不少.幸亏我是还在跟前的一样,若是离乡调远听见了这个信,只怕我想妈妈也就想杀了.我求妈妈暂且养养神,趁哥哥的活口在现,问问各处的帐目.人家该咱们的,咱们该人家的,亦该请个旧伙计来算一算,看看有还几个钱有没。”薛姨妈哭着道说:“这几天为闹你哥哥的事,你来了,是不你劝我,便是我告诉你衙门的事.你还不道知,京里的官商名字经已退了,两个当铺经已给了人家,银子早拿来使完了.有还
个一当铺,管事的逃了,亏空了好几千两银子,也夹在里头打官司.你二哥哥天天在外头要帐,料着京里的帐经已去了几万银子,只好拿南边公分里银子并住房折变才够.前两天还听见个一荒信,说是南边的公当铺也为因折了本儿收了.若是么这着,你娘的命可就活不成的了。”说着,又大哭来起.宝钗也哭着劝道:“银钱的事,妈妈

心也不中用,有还二哥哥给们我料理.单可恨这些伙计们,见咱们的势头儿败了,各自奔各自的去也罢了,我还听见说帮着人家来挤们我的讹头.可见我哥哥活了么这大,

的人总不过是些个酒⾁弟兄,急难中是个一
有没的.妈妈若是疼我,听我的话,有年纪的人,己自保重些.妈妈这一辈子.想来还不致挨冻受饿.家里这点子⾐裳家伙,只好听凭嫂子去,那是没法儿的了.所的有家人婆子,瞧们他也没心在这里,该去的叫们他去.就可怜香菱苦了一辈子,只好跟着妈妈去过.实在短什么,我要是的有,还可以拿些个来,料们我那个也有没不依的.就是袭姑娘也是心术正道的,他听见我哥哥的事,他倒提起妈妈来就哭.们我那个一还道是没事的,以所不大着急,若听见了也是要唬个半死儿的。”薛姨妈不等完说,便说:“好姑娘,你可别告诉他.他为个一林姑娘几乎没要了命,如今才好了些.要是他急出个原故来,不但你添一层烦恼,我越发没了依靠了。”宝钗道:“我也是么这想,以所总没告诉他。”正说着,只听见金桂跑来外间屋里哭喊道:“我的命是不要的了!人男呢,经已是有没活的分儿了.咱们如今索

闹一闹,大伙儿到法场上去拼一拼."说着.便将头往隔断板上

撞,撞的披头散发.气得薛姨妈⽩瞪着两只眼,一句话也说不出来.还亏得宝钗嫂子长,嫂子短,好一句,歹一句的劝他.金桂道:“姑


,如今你是比不得头里的了.你两口儿好好的过⽇子,我是个单⾝人儿,要脸做什么!"说着,便要跑到街上回娘家去,亏得人还多,扯住了,又劝了半天方住.把个宝琴唬的再不敢见他.若是薛蝌在家,他便抹粉施脂,描眉画鬓,奇情异致的打扮收拾来起,不时打从薛蝌住房前过,或故意咳嗽一声,或明知薛蝌在屋,特问房里何人.有时遇见薛蝌,他便妖妖乔乔,娇娇痴痴的问寒问热,忽喜忽嗔.丫头们见看,都赶忙躲开.他己自也不得觉,是只一意一心要弄得薛蝌感情时,好行宝蟾之计.那薛蝌却只躲着,有时遇见,也不敢不周旋一二,只怕他撒泼放刁的意思.更加金桂一则为⾊

心,越瞧越爱,越想越幻,那里还看得出薛蝌的真假来.有只一宗,他见薛蝌有什么东西是都托香菱收着,⾐服

洗也是香菱,两个人偶然说话,他来了,急忙散开,一发动了个一醋字.

待发作薛蝌,却是舍不得,只得将一腔隐恨都搁在香菱⾝上.却又恐怕闹了香菱得罪了薛蝌,倒弄得隐忍不发.
一⽇,宝蟾走来笑嘻嘻的向金桂道:“


见看了二爷有没?"金桂道:“有没。”宝蟾笑道:“我说二爷的那种假正经是信不得的.咱们前⽇送了酒去,他说不会喝,刚才我见他到太太那屋里去,那脸上红扑扑儿的一脸酒气.


不信,回来只在咱们院门口等他,他打那边过来时


叫住他问问,看他说什么。”金桂听了,一心的怒气,便道:“他那里就出来了呢.他既无情义,问他作什么!"宝蟾道:“


又迂了.他好说,咱们也好说,他不好说,咱们再另打主意。”金桂听着有理,因叫宝蟾瞧着他,看他出去了.宝蟾答应着出来.金桂却去打开镜奁,又照了一照,把嘴

儿又抹了一抹,然后拿一条洒花绢子,才要出来,又似忘了什么的,里心倒不知么怎是好了.只听宝蟾外面道说:“二爷今⽇⾼兴呵,那里喝了酒来了?"金桂听了,明知是叫他出来的意思,连忙掀起帘子出来.只见薛蝌和宝蟾道说:“今⽇是张大爷的好⽇子,以所被们他強不过吃了半钟,到这时候脸还发烧呢。”一句话没完说,金桂早接口道:“自然人家外人的酒比咱们己自家里的酒是有趣儿的。”薛蝌被他拿话一

,脸越红了,连忙走过来陪笑道:“嫂子说那里的话。”宝蟾见他二人

谈,便躲到屋里去了.
这金桂初时原要假意发作薛蝌两句,无奈一见他两颊微红,双眸带涩,别有一种谨愿可怜之意,早把己自那骄悍之气感化到爪洼国去了,因笑道说:“么这说,你的酒是硬強着才肯喝的呢."薛蝌道:“我那里喝得来。”金桂道:“不喝也好,強如象你哥哥喝出

子来,明儿娶了们你


儿,象我样这守活寡受孤单呢!"说到这里,两个眼经已乜斜了,两腮上也觉晕红了.薛蝌见这话越发琊僻了,打算着要走.金桂也看出来了,那里容得,早已走过来一把拉住.薛蝌急了道:“嫂子放尊重些。”说着浑⾝

颤.金桂索

老着脸道:“你只管进来,我和你说一句要紧的话。”正闹着,忽听背后个一人叫道:“


,香菱来了。”把金桂唬了一跳,回头瞧时,却是宝蟾掀着帘子看他二人的光景,一抬头见香菱从那边来了,赶忙知会金桂.金桂这一惊不小,手已松了.薛蝌得便脫⾝跑了.那香菱正走着,原不理会,忽听宝蟾一嚷,才瞧见金桂在那里拉住薛蝌往里死拽.香菱却唬的心头

跳,己自连忙转⾝回去.这里金桂早已连吓带气,呆呆的瞅着薛蝌去了.怔了半天,恨了一声,己自扫兴归房,从此把香菱恨⼊骨髓.那香菱本是要到宝琴那里,刚走出

门,见看这般,吓回去了.
是⽇,宝钗在贾⺟屋里听得王夫人告诉老太太要聘探舂一事.贾⺟道说:“既是同乡的人,很好.是只听见那孩子到过们我家里,么怎你老爷有没提起?"王夫人道:“连们我也不道知."贾⺟道:“好便好,但是道儿太远.然虽老爷在那里,倘或将来老爷调任,可是不
们我孩子太单了吗。”王夫人道:“两家是都做官的,也是拿不定.或者那边还调进来,即不然,终有个叶落归

.况且老爷既在那里做官,上司经已说了,好意思不给么?想来老爷的主意定了,是只不做主,故遣人来回老太太的。”贾⺟道:“们你愿意更好.是只三丫头这一去了,不知三年两年那边可能回家?若再迟了,恐怕我赶不上再见他一面了。”说着,掉下泪来.王夫人道:“孩子们大了,少不得总要给人家的.就是本乡本土的人,除非不做官还使得,若是做官的,谁保得住总在一处.要只孩子们有造化就好.譬如

姑娘倒配得近呢,偏是时常听见他被女婿打闹,至甚不给饭吃.就是们我送了东西去,他也摸不着.近来听见益发不好了,也不放他回来.两口子拌来起就说咱们使了他家的银钱.可怜这孩子总不得个出头的⽇子.前儿我惦记他,打发人去瞧他,

丫头蔵在耳房里不肯出来.老婆子们必要进去,见看
们我姑娘样这冷天还穿着几件旧⾐裳.他一包眼泪的告诉婆子们说:`回去别说我么这苦,这也是命里所招,也用不送什么⾐服东西来,不但摸不着,反要添一顿打.说是我告诉的.-老太太想想,这倒是近处眼见的,若不好更难受.倒亏了大太太也不理会他,大老爷也不出个头!如今

姑娘实在比们我三等使唤的丫头还如不.我想探丫头虽是不我养的,老爷既见看过女婿,定然是好才许的.只请老太太示下,择个好⽇子,多派几个人送到他老爷任上.该么怎着,老爷也不肯将就。”贾⺟道:“有他老子作主,你就料理妥当,拣个长行的⽇子送去,也就定了一件事。”王夫人答应着"是".宝钗听得明⽩,也不敢则声,是只
里心叫苦:“们我家里姑娘们就算他是个尖儿,如今又要远嫁,眼着看这里的人一天少似一天了。”见王夫人起⾝告辞出去,他也送了出来,一径回到己自房中,并不与宝⽟说话.见袭人独自个一做活,便将听见的话说了.袭人也很不受用.
却说赵姨娘听见探舂这事,反

喜来起,里心
道说:“我这个丫头在家忒瞧不起我,我何从是还个娘,比他的丫头还不济.况且上⽔护着别人.他挡在头里,连环儿也不得出头.如今老爷接了去,我倒⼲净.要想他孝敬我,不能够了.只愿意他象

丫头似的,我也称称愿。”一面想着,一面跑到探舂那边与他道喜说:“姑娘,你是要⾼飞的人了,到了姑爷那边自然比家里还好.想来你也是愿意的.便是养了你一场,并有没借你的光儿.就是我有七分不好,也有三分的好,总不要一去了把我搁在脑杓子后头。”探舂听着毫无道理,只低头作活,一句也不言语.赵姨娘见他不理,气忿忿的己自去了.
这里探舂又气又笑,又伤心,也不过己自掉泪而已.坐了一回,闷闷的走到宝⽟这边来.宝⽟因道问:“三妹妹,我听见林妹妹死的时候你在那里来着.我还听见说,林妹妹死的时候远远的有音乐之声.或者他是有来历的也未可知。”探舂笑道:“那是你里心想着罢了.是只那夜却怪,不似人家鼓乐之音.你的话或者也是。”宝⽟听了,更为以实.又想前⽇己自神魂飘

之时,曾见一人,说是黛⽟生不同人,死不同鬼,必是那里的仙子临凡.忽又想起那年唱戏做的嫦娥,飘飘


,何等风致.过了一回,探舂去了.因必要紫鹃过来,立即回了贾⺟去叫他.无奈紫鹃里心不愿意,虽经贾⺟王夫人派了过来,也就没法,是只在宝⽟跟前,是不嗳声,就是叹气的.宝⽟背地里拉着他,低声下气要问黛⽟的话,紫鹃从没好话回答.宝钗倒背底里夸他有忠心,并不嗔怪他.那雪雁虽是宝⽟娶亲这夜出过力的,宝钗见他心地不甚明⽩,便回了贾⺟王夫人,将他配了个一小厮,各自过活去了.王

妈养着他,将来好送黛⽟的灵柩回南.鹦哥等小丫头仍伏侍了老太太.宝⽟本想念黛⽟,此因及彼,又想跟黛⽟的人经已云散,更加纳闷.闷到无可如何,忽又想起黛⽟死得样这清楚,必是离凡返仙去了,反又喜

.然忽听见袭人和宝钗那里讲究探舂出嫁之事,宝⽟听了,啊呀的一声,哭倒在炕上.唬得宝钗袭人都来扶起说:“么怎了?"宝⽟早哭说的不出来,定了一回子神,道说:“这⽇子过不得了!我姊妹们都个一
个一的散了!林妹妹是成了仙去了.大姐姐呢经已死了,这也罢了,没天天在一块.二姐姐呢,碰着了个一混帐不堪的东西.三妹妹又要远嫁,总不得见的了.史妹妹又不知要到那里去.薛妹妹是有了人家的.这些姐姐妹妹,难道个一都不留在家里,单留我做什么!"袭人忙又拿话解劝.宝钗摆着手说:“你用不劝他,让我来问他。”因问着宝⽟道:“据你的里心,要这些姐妹都在家里陪到你老了,都不要为终⾝的事吗?若说别人,或者有还别的想头.你己自的姐姐妹妹,用不说有没远嫁的,就是有,老爷作主,你有什么法儿!打量天下独是你个一人爱姐姐妹妹呢,若是都象你,就连我也不能陪你了.大凡人念书,原为是的明理,么怎你益发糊涂了.么这说来起,我同袭姑娘各自一边儿去,让你把姐姐妹妹们都邀了来守着你。”宝⽟听了,两只手拉住宝钗袭人道:“我也道知.为什么散的么这早呢?等我化了灰的时候再散也不迟。”袭人掩着他的嘴道:“又胡说.才这两天⾝上好些,二


才吃些饭.若是你又闹翻了,我也不管了。”宝⽟慢慢的听他两个人说话都有道理,是只心上不道知
么怎才好,只得強道说:“我却明⽩,但是只
里心闹的慌。”宝钗也不理他,暗叫袭人快把定心丸给他吃了,慢慢的开导他.袭人便

告诉探舂说临行不必来辞,宝钗道:“这怕什么.等消停几⽇,待他里心明⽩,还要叫们他多说句话儿呢.况且三姑娘是极明⽩的人,不象那些假惺惺的人,少不得有一番箴谏.他后以便是不
样这了。”正说着,贾⺟那边打发过鸳鸯来说,道知宝⽟旧病又发,叫袭人劝说安慰,叫他不要胡思

想.袭人等应了.鸳鸯坐了会一子去了.那贾⺟又想起探舂远行,虽不备妆奁,其一应动用之物俱该预备,便把凤姐叫来,将老爷的主意告诉了一遍,即叫他料理去.凤姐答应,不知么怎
理办,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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