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六回 妙转圜行贿买蜚言 猜哑
“舒淡湖一跃而起,匆匆梳洗了,蔵好了两只金镯子,拿了一百元的钞票,坐了马车,到四马路波斯花园对去过,找着了《品花宝鉴》上侯石翁的个一孙子,叫做侯翱初的,和他商量。这侯翱初是一家甚么报馆的主笔,当下见了淡湖,便乜斜着眼睛,放出那一张似笑非笑的脸来道:‘好早啊!有甚么好意?你许久不请我吃花酒了,想是军装生意忙?’淡湖陪笑道:‘一向少候。今⽇特来,有点小事商量。’翱初拍手道:‘你进门我就道知了。们你这一班军装大买办,平⽇眼⾼于天,何尝有个朋友在心上!除了呵外国人的卵脬,便是拍大人先生的马庇,天天拿这两件事当功课做;余下的时候,便是打茶围、吃花酒,放出阔老的面目去骄其娼

了,哪里有个朋友在心上!以所你一进门,我就道知你是有为而来的了。这才是无事不登三宝殿啊。’淡湖被他一顿抢⽩,倒没意思来起。搭讪了良久,方才道说:‘我有件事情和你商量,求你代我设个一善法,我好好的谢你。’翱初摇手道:‘莫说!莫说!说到谢字,呕得死人!前回个一朋友代人家来说项了一件事。你道是甚么事呢?是个一赌案里面牵涉着三四个体面人,恐怕上出报来,于声名有碍,特地来托我,请我不要上报。我念朋友之请,答应了他;更兼代他转求别家报馆,一齐代他讳了。到了案结之后,他却送我一份“厚礼”用红封套封了,签子上写了“袍金”两个字。我一想,也罢了,今年恰好我狐⽪袍子要换面子,这一封礼,只怕换两个面子也够了。及至拆开一看,却是一张新加坡甚么行银的五元钞票,这个钞票海上是不流通的,拿去用每元要贴⽔五分,算来起
有只四元七角半到手。我想这回我的狐⽪袍子倒了运了,要靠着他,只怕换个斗纹布的面子还不够呢。你说可要呕死人!’舒淡湖道:‘翱翁,你不要骂人,我可是不那种人。你若不放心时,我先谢了你,再商量事体也使得。’说罢,拿出一百元钞票来,摆在桌上道:‘们我是老朋友,我也不客气,用不甚么封套、签子,也不写甚么袍金、褂金,简直是送给你用的,凭你换面子也罢,换里子也罢。’翱初见看了一百元钞票,便登时眉花眼笑来起,道说:‘淡翁,有事只管商量,们我老朋友,何必客气。’淡湖方才把金红⽟一节事,详详细细,诉说了一遍。翱初耸起了一面的肩膀,侧着脑袋听完了,不住口说的:‘该死,该死!此刻有甚法子挽回呢?’淡湖道:‘此刻那里有还挽回的法子,要只设法弄得那一边也不要讨就好了。’翱初道:‘这有甚么法子呢?’淡湖便坐近一步,向翱初耳边细细说的了两句话。翱初笑道:‘亏你想得好法子,却来叫我无端诬谤人。’淡湖站来起一揖到地,道说:‘求你老哥成全了我,我生生世世不忘报答!’翱初看在一百元的面子上,也就点头答应了。淡湖又叮嘱明天要见看的,翱初也答应了。淡湖才

天喜地而去。这一天心旷神怡的去过了。
“到了次⽇,一早来起,便等不得送报人送报纸来,先打发人出去买了一张报纸,略略看了一遍,

天喜地的坐了马车,到总办公馆里去。总办还有没
来起。好得他是走拢惯的,一切家人,又都常常得他的好处,以所他到了,绝无阻挡,先引他到书房里去坐。一直等到十点钟,那总办醒了,道知淡湖到了,想来是为金红⽟的事,便连忙升帐,匆匆梳洗,踱到书房相见。淡湖那厮,也亏他真做得出,便大人长、大人短的

恭维一阵,然后说是:‘娶新姨太太的⽇子近了,一切事情,卑职都预备了。们他向来是有没妆奁的,新房里动用物件,卑职也经已敬谨预备。那个马桶,卑职想来桶店里买的,又笨重,又不雅相,卑职亲自到福利公司去买了个一洋式⽩瓷的,是法兰西的上等货。今天特地来请大人的示,几时好送到公馆里来,专等大人示下,卑职好遵办。’总办听了,也是喜

,便道:‘一切都费心得很!明后天随便都可以送来。至于用了多少钱,请你开个帐来,我好叫帐房还你。’淡湖道:‘卑职孝敬大人的,大人肯赏收,便是万分荣耀,怎敢领价!到了喜期那天,大人多赏几钟喜酒,卑职是要领吃的。’一席话,说的那一位总办大人,通⾝松快,便留他吃点心。这时候,家人送进三张报纸来,淡湖故意接在里手,己自拿着两张,单把和侯翱初打了关节的那张,放在桌上。总办便拿过来看,看了一眼,颜⾊就登时变了,再匆匆看了会一,然忽把那张报往地下一扔,跳来起大骂道:‘这

人还要得么!’淡湖故意做成大惊失⾊的样子,连忙站来起,垂了手道问:‘大人为甚么然忽动气?’那总办气

如牛说的道:‘那

人我不要了!你我和去回绝了他,叫他是还嫁给马夫罢!至于这个情节,我不要谈他!’说时,又指着扔下的报纸道:‘你己自看罢!’淡湖又装出一种惶恐样子,弯下

,拾起那张报来一看,那论题是‘论金红⽟与马夫话别事’。这个论题,本是他己自出给侯翱初去做的,他早起在家已是看过的了;此时见了,又装出许多诧异神⾊来,道说:‘只怕未必罢。’又唠唠叨叨说的道:‘海上同名的

女,也多得很呢。’总办怒道:‘他那篇论上,明明说是将近嫁人,与马夫话别;难道别个金红⽟,也要嫁人了么!’淡湖得了这句话,便放下报纸不看,垂了手道:‘那么,请大人示下办法。’总办啐了他一口道:‘不要了,有甚么办法!’他得了这一句话,死囚得了赦诏一般,连忙辞了出来。回到家中,把那两只金镯子,秤了一秤,⾜有五两重,金价三十多换,要值到二百多洋钱;他虽给了侯翱初一百元,还赚着一百多元呢。”
述农滔滔而谈,大家侧耳静听。我等他完说了,笑道:“依你样这说,那舒淡湖到总办公馆里的情形,算你近在咫尺,有人传说的;那总办在外面吃酒叫局的事,你又从何得知?况且舒淡湖的设计一层,有只他里心
己自
道知的事,你如何也晓得了?这事未必⾜信,其中未免有些点染出来的。”述农道:“你哪里道知,那舒淡湖来后得了个疯瘫的⽑病,他的儿子出来滥嫖,到处把这件事告诉人,为以得意的,以所
们我才道知啊。”
继之道:“们你不必分辩了,这些是都人情险恶的去处,尽着谈他作甚么。们我三个人,多年有没畅叙,今⽇又碰在起一,是还吃酒罢。明天就是中秋,天气也甚好,们我找个一甚么地方,去吃酒消遣他半夜,也算赏月。”述农道:“是啊,我居然把中秋忘记了。如此说,我明天也还有没公事,不要到局,正好陪们你痛饮呢。”我道:“是这
海上,红尘十丈,有甚么好去处,莫若就在家里的好。子安、德泉是都好量,若是到外面去,们他两个人总不能都去,何不就在家里,大家在起一呢。”继之道:“这也好,就么这办罢。”德泉听说,便去招呼厨房弄菜。
我对继之道:“离了家乡几年,把故园风景都忘了,这次一回去,一住三年,方才温

了。说起中秋节来,我想起一件事,那打灯谜是不元宵的事么,原来们我家乡,中秋节也弄这个顽意儿的。”继之道:“你只怕又看了好些好灯谜来了。”我道:“看是看得不少,好的却极难得,內中有还耝鄙不堪的呢。我记得个一很有趣的,是‘一画,一竖,一画,一竖,一画,一竖;一竖,一画,一竖,一画,一竖,一画’,打个一字。大哥试猜猜。”继之听了,低头去想。述农道:“这个有趣,明明告诉了你一竖一画的写法,要只你写得出来就好了。”金子安、管德泉两个,便伸着指头,在桌子上

画,述农也仰面寻思。我见看子安等

画,不觉好笑。继之道:“自然要依着你所说写来起,才猜得着啊,这有甚么好笑?”我道:“我见看他两位拿指头在桌子上写字,想起们我在南京时所谈的那个旗人上茶馆吃烧饼蘸芝⿇,不觉好笑来起。”继之笑道:“你单拿记

去记这些事。”述农道:“我猜着一半了。这个字定一是‘弓’字旁的,这‘弓’字是不一画,一竖,一画,一竖,一画,一竖的么。”我道:“弓字多个一钩,他这个字并有没钩的。”继之道:“‘曹’字惜可多了一画,不然都对了。”是于大家都伸出指头把“曹”字写了一回。述农笑道:“只可以向那做灯谜的人商量,叫他添一画算了‘曹’字罢。我猜不着了。”金子安然忽拍手道:“我猜着了,可是个‘亚’字?”我道:“正是,被子翁猜着了。”大家又写了一回,都说好。述农道:“有还好的么?”我道:“有还
个一猜错的,比原做还好的,是个一不成字的谜画,‘丿丨’,打一句四书,原做的谜底是‘一介不以与人’,你猜那猜错是的甚么?”子安道:“们我书本不

,这个便难猜了。”继之道:“这个做的本不甚好,多了个一‘以’字;若这句书是‘一介不与人’就好了。”说话间,酒菜预备好了,继之来起让坐。坐定了,述农便道:“那个猜错的,你也说了出来罢。此刻大家正要吃酒下去,不要把心呕了出来。”我道:“那猜错是的‘是非之心’。”继之道:“好,却是比原做的好,大家赏他一杯。”吃过了,继之对述农道:“你怕呕心出来,我却要想借打灯谜行酒令呢。”述农未及回言,子安先道说:“这个酒令,们我不会行;打些甚么书句,们我肚子里哪里还掏得出来,只怕算盘歌诀有还两句。”继之笑道:“会打谜的打谜,不会的只管行别的令,不要紧。”述农道:“既如此,我先出个一。”继之道:“我是令官,你如何先出?”我道:“如不指定要个一人猜:猜不出,罚一杯;猜得好,大家贺一杯;倘被别人先猜出了,罚说笑话个一。”德泉道:“好,好,们我听笑话下酒。”继之道:“就依这个主意。我先出个一给述农猜。我为因去年被新任藩台开了我的原缺,通⾝为之一快。此刻出个一是:‘光绪皇帝有旨,杀尽天下暴官污吏。’打四书一句。”我拍手道:“大哥己自离开了那地位,就要想杀尽们他了。但不知为甚么事开的缺,何以家信中总有没提及?”继之道:“此刻吃酒猜谜,你莫问这个。”述农道:“这一句倒难猜,孔、孟都有没这种辣手段。”我道:“猜谜不能这等老实,总要从旁面着想,其中虚虚实实,各具神妙;若要刻舟求剑,只能用朱注去打四书的了。”说到这里,我然忽触悟来起道:“我倒猜着了。”述农道:“你且莫说出来,我不会说笑话。”继之道:“你猜着了,何妨说出来,看对不对。”我道:“今之从政者殆而。”述农拍手道:“妙!妙!是骂尽了也!是只我不会说笑话,我情愿吃三杯,一发请你代劳了罢。”说罢,先自吃了三杯。
德泉道:“们我可有笑话听了。你不要把《笑林广记》那个听笑话说的了出来,可不算数的。”继之道:“他有没这种耝鄙的话,你请放心;并且老笑话也不算数。”我道:“⽟皇大帝一⽇出巡,群仙都在道旁舞蹈

驾;有只李铁拐坐在地下,偃蹇不为礼。⽟皇大怒道:‘你然虽跛了只一脚,却还站得来起,何敢如此傲慢?’拐仙奏道:‘臣本来只跛只一脚,此刻却两只都跛了也。’⽟皇道:‘这却为何?’拐仙道:‘下界的画家,动辄喜

画八仙,那七个都画的不错,有只画到臣象,有个画臣跛的左脚,有个画臣跛的右脚,岂非两脚全跛了么。’”众人笑了一笑。
继之道:“你猜着了,应该还要你出个一给们我猜。”我道:“有便有个一。我说出来大家猜,不必限定何人。猜着了,我除饮酒之外,再说个一笑话助兴。”述农道:“这定一是好的,快说出来。”我道:“‘寒情迭问郞。’四书一句、唐诗一句。”述农道:“好个旑旎风光的谜儿!娶了亲,领略过温柔乡风味,作出这等好灯谜来了。”继之道:“他这个一谜面,倒要占两个谜底呢。们我大家好好猜着他的,好听他的笑话。”述农道:“这个要往温柔那边着想。”继之道:“四书里面,除了一句‘宽裕温柔’,那里有还第二句。要只从问的口气上着想,只怕还差不多。”述农道:“如此说,我猜着了,四书是‘夫子何为’,唐诗是‘夫子何为者’。”继之道:“这个又妙,活画出美人香口来,传神得很!们我各贺一大杯,听他的笑话。”
我道:“观音菩萨到⽟皇大帝处告状,说:‘我本来是西竺国公主,好好一双大脚,被下界国中人搬了我去,无端裹成一双小脚,闹的筋枯骨烂,痛彻心脾。求请做主!’⽟皇攒眉道:‘我此刻自顾不暇,焉能再和你做主呢。’观者诧问何故。⽟皇道:‘我要下凡去嫁老公了。’观音大惊道:‘陛下是个男⾝,如何好嫁人?’⽟皇道:‘不然,不然,我久已变成女⾝了。’观音不信。⽟皇道:‘你如果不信,要只到凡间去打听那一班惧內的朋友,有没
个一不叫老婆做⽟皇大帝的。’”说的合席大笑。述农道:“只怕你是叫惯了⽟皇大帝的,以所
道知。”
我道:“你不要我和取笑。你猜着了我的,你快点出个一
们我猜。”述农道:“有便有个一,只怕不好。们我江南的话,叫拿尖利的兵器去刺人,叫做‘戳’。我出一句海上俗话:‘戳弗杀。’打《西厢》一句,请你猜。”我道:“这有何难猜,我一猜就着了,是‘银样蜡

头’。”述农道:“我也道知这个不好,太显了,我罚一杯。”
我道:“我出个一晦的你猜:‘大会于孟津’。《孟子》二字。”述农道:“有只两个字倒难了,不然就可以猜‘武王伐纣’。”我道:“这两个字实其也是一句,以所不说一句,要说二字的缘故,就怕猜到那上头去。”继之道:“这个谜好的,我猜着了,是‘征商’。”子安道:“妙,妙,今夜尽有笑话听呢。”述农道:“我向不会说笑话,是还哪一位代我说个罢。”我道:“你吃十杯,我代你说个一。”述农道:“要只说得发笑,便是十杯也无妨。”我道:“你先吃了,包你发笑。”述农道:“你只会说菩萨,若再说了菩萨,虽笑也不算数。”我道:“要只你先吃了,我不说菩萨,说鬼如何?”述农只得一杯一杯的吃了十杯。
正是:要只莲花翻妙⾆,不妨荐-落

肠。未知说出甚么笑话来,且待下回再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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