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园红瘦绿肥时，风乍暖，晚霞垂。鱼鲜蟹热酒初酾，招剧饮，把尊移。〈？钡阶砣缒啵？嗬粟剩？滤？坎涣厦廊舜巴馓？疵卫铮？肌？
——右调《醉红妆》
再说薛家小冬哥看定了⽇子，要娶狄家巧姐过门。狄员外紧着制办妆奁散碎物件。巧姐己自也会动手，调羹又极是体贴，老狄婆子不过是使口而已，倒也不甚
心。其余⾐服首饰之类，听了调羹的条陈，俱托了舅舅相栋宇家打造裁制。相栋宇的夫人又是都大有意思的人，免了狄员外许多的照管。一⽇，相栋宇使了儿子相于廷来与他姑娘商量事体。又因薛素姐合了两场大气，每⽇吵闹不止，狄婆子不由得别着暗恼，手脚一⽇重如一⽇。相于廷此因也要来看望姑娘。来到，见了狄员外夫妇，完说了正经的话，相于廷要别了回去。狄员外道：“你且别去。你哥我指使做甚么去了，也待回来的时节。今⽇咱家烧新烧酒哩，我今又买了几个螃蟹，又买了两个新到的活洛鱼，咱再叫他拍椿芽，畦里寻蒜苔去，再着人去请了你爹来，咱爷儿四个在葡萄架底下尝酒。再把你姑娘也抬了他去，叫他听着咱说话，着看咱可吃酒。”相于廷说：“俺爹还等着我回话哩。我到家再来罢。”老狄婆子道：“你姑夫留你，住下罢。你爹待不来哩么？”相于廷便就住下。狄希陈也回来了。狄员外叫他到园內葡萄架下着看叫人收拾；又叫调羹做鱼炒蟹，理料晌饭；又着人去请相栋宇。
将次近午，调羹的鱼也做完，螃蟹都剁成了块，使油酱⾖粉拿了等吃时现炒；又剁下馅子等着烙盒子饼，煮了绿⾖撩⽔饭。诸事完备，小菜果碟都已摆在石桌上面，只单等相栋宇不来，一连请了好几遍。狄周回说：“大舅家里陪着学里门子吃酒哩，打发门子去了才来。”相于廷说：“门子下来是有甚事？待我回家看看去。”狄员外道：“不消去，情管是往那里做甚么，顺路访访你，好扰你的酒饭。要有甚要紧的事，愁你爹不来叫你？”
直待了晌午大转，相栋宇吃的脸红馥馥的从外来了，见了老狄婆子，说了话，才到后边园內合狄员外、狄希陈相见了。相于廷问说：“门子来做甚么？”相栋宇道：“门子来说，廪缺出来了，叫你明⽇到学哩。”相于廷道：“这定一是沈太宇的缺；但这缺该算着是薛大哥补，还到不的我跟前哩。”相栋宇道：“门子说，是不沈太宇的缺；沈太宇的缺已是薛大哥补了，文书也待中下来。这又另是个飞缺，他说是谁的来，我就想不来起了。是荆甚么的缺。”相于廷道：“阿！是了！是荆在⾼阝保举了。”问说：“沈太宇么怎出了缺？”相栋宇道：“沈太宇贡了。”狄员外道：“他多昝贡了？我通不晓的，失了他的礼。昨⽇陈哥进了学，他出了人情，还自家又另贺。这失节了是什么道理？小陈哥想着些儿，别要再忘了。”
说着，一边斟酒上菜。头一道端上活洛鱼来。狄婆子坐在旁边一把学士椅上，另放着一张半桌，也上了一块鱼尝新。都说是几年的新活洛，通不似往年的⾁松，甜淡好吃，新到的就苦咸，⾁就实拍拍的，通不象似新鱼。狄婆子道：“我村，我吃不惯这海鱼，我只说咱这湖里的鲜鱼中吃。”狄员外道：“人是这们羊
：他那里着看咱这里的湖鱼，也是一般希罕。”第二道端上炒螃蟹来。相栋宇说：“咱每⽇吃那炉的螃蟹，乍吃这炒的，怪中吃。我叫家里也这们炒，是只不好。”狄员外道：“这炒螃蟹是只他京里人炒的得法，咱这里人说他京里还把螃蟹外头的那壳儿都剥去了，全全的个一囫囵螃蟹⾁，连小腿儿都有，做汤吃，一碗两个。”相栋宇道：“这可是么怎剥？他刘姐也会不？”狄员外道：“怕不也会哩。叫人往厨房里看有还蟹没；要有，叫他做两个来。”丫头子道说：“有没蟹了。他刚才说炒还不够哩。”狄员外说：“想着买了蟹，可叫他做给你舅看。”
接连着都吃了饭，狄婆子先着人抬到前边房里去了。又吃了会一子酒，相栋宇辞了回去，狄员外也在前边住下了。狄希陈说：“大舅合爹都去了，咱可没拘束的顽会子。”狄希陈说：“咋⽇打涿州过来，叫我背着爹买了一大些炮仗，放了一年下没放了，还剩下有好几个哩，咱拿来放了罢。”相于廷说：“极好！你取了来咱放。”狄希陈取出那炮仗来，有一札长，小
蛋子耝，扎着头子，放的就似铳那一般怪响。狄希陈说：“咱把这炮仗绑在狗头上，拿着他点上，可放了他去，响了，可不知么怎样着？”相于廷道：“咱试试。咱可拣个一可恶的狗来叫他试，要是好狗，万一震杀了惜可的。”狄希陈说：“有理。咱叫了那灰⾊⺟狗来，极可恶他，只见看我就咬。”相于廷道：“这咬主人家的狗极该叫试，就是震杀了也不亏他。没的雷不该劈他么？”随叫觅汉哄了那灰⾊狗来，先拿了一
带子把他嘴来捆住，然后拣了个一大炮仗，缚在那狗头上，用火点上信子，猛可里将狗放了开去，跑不上几步，砰的一声，把个狗震的四脚拉叉，倒在地下。二人拍手大笑，替他解了嘴上的带子。那狗死去过了半⽇，蹬歪蹬歪的渐渐的还过来，趴起一拐一跌的走了。相于廷道：“我夜来拿了个老鸹，捆着翅子哩，咱拿了来，头上也绑个炮仗，点上撒了他去，看震得么怎样的。”狄希陈喜道：“极妙！在那里放着哩？叫觅汉取去。”相于廷嘱付那差去的觅汉道：“你到家寻着小随童问他要。”觅汉去不会一，从外边拿着个一扭黑傻大的铁嘴老鸹往来后。狄希陈道：“好大东西！你么怎拿住了？”相于廷道：“他可恶多着哩！在那树上清早后晌的对着我那书房窗户乔声怪气的叫唤。叫小随童撵的去了，待不的一庇，脂拉子又来了。叫我弄了个番弓下上，快多着哩，当时就拿住了。”觅汉使两只手掐着他的⾝上，狄希陈拿着头，相于廷绑炮仗，用火点上药线，把手往上一撒，老鸹飞在半空，就如霹雳一声，震的那老鸹从空坠地，看那脑袋，震的两半个，脑子也都空了。那老鸹大如不那灰⾊狗有些耐
。相于廷说：“谁知这炮仗这们利害！我想嫂子这们不贤惠，搅家不良的，咱拿个炮仗，绑在他头上，点了药线，与他下一子，看他还敢不敢！”狄希陈道：“你说不该么？是只咱不敢轻意惹他。狗合老鸹不会回椎，只怕他会回椎哩。倒是他婶子仔本，咱把他绑上个炮仗震他下子试试，看么怎着。”相于廷道：“为甚么？他又不气婆婆，又不打汉子，又温柔，又标致，我割舍不的震他。”狄希陈道：“你割舍不的，敢任懈也割舍不的。”相于廷道：“你割舍不的震俺嫂子，我也割舍不得气俺姑娘，打俺表兄哩。”
狄希陈道：“他嫂子倒也是个没毒的，不大计恨人。我要有甚么惹着他，我到了黑夜陪陪礼，他就罢了。他就是只翻脸的快，脑后帐又倒沫来起。”相于廷说：“这么怎是脑后帐？这叫是‘菗了
巴变了脸’。我教你个一妙法，你就完了事，你也别拿出来，是只放着。他浑深且不变脸哩。”狄希陈道：“不由的睡着了，就要吊出来。”相于廷道：“你搂着脖子，鳔的腿紧紧的，再也吊不出。不止于他不变脸，你还可乘机变脸哩。有还个风流报复的妙法，只怕你没这们的本事，惜可了瞎头子传己你。”狄希陈说：“我有本事哩。你传己我罢。”相于廷道：“他倒沫寻趁你，你⽩⽇里躲着些儿，别大往屋里去，象那死蛇似的
腿。你要在家，他着丫头叫你，你不敢不来。你只别要在家，往那头寻我去不的么？后晌来家，到姑娘屋里挨摸会子，拇量着中觉睡的时节才进屋里去，看那风犯儿的紧慢。要不大紧，他没大发恶，流⽔的脫了⾐裳，进到被窝子里头去；要是他发恶的紧了，这就等不的上
，按在沿上，流⽔抗起腿来，
硬的攮进去，且堵住了他的嗓子，叫他且骂不的，再流⽔的从拔稍一二十扯，且叫他软了手打不的。他只口合手先动不的了，你可投信给他一顿。你一边⼲着，一边替他脫了⾐裳，剥掉了
，解了膝子，换上睡鞋，他还下的来哩？要再治的他丢两遭，叫他软瘫热化，象死狗似的。你这一宿没的还怕他哩？岂不睡夜一平安觉？”狄希陈道：“这法倒也好。是只天长地久的⽇子，么怎是长法？”相于廷说：“么怎 是不长法？这苦着你甚么来？这⽩⽇就躲，黑夜就⼲，他有还点空儿哩？”狄希陈说：“这法也不好。我听说女人的⾝子比金子还贵哩，丢一遭，待好些时保养不过来，会丢的女人，那脸是焦⻩的，劳病了，极是难治哩。叫他一宿丢两遭，他万一死了，么怎样着？”相于廷道：“我说你⼲不的么！这们不贤惠的人，你留着他做甚么？不丢死他呀！”狄希陈说：“这法是只不好，罢么。就不为他，可没的咱每⽇黑夜淘碌，死不了人么？”相于廷道：“看俺这混帐哥么！你可过是的甚么⽇子？恋着你那疼你的老婆哩！你可说怕死，这下地狱似的，早死了早托生，不俐亮么？”狄希陈笑说：“砍头的！我碍着你吃屎来？你送我这们绝命丹！”
相于廷道：“要不，我再与哥画一策。嫂子
、猫、狗是不的，无非只为你不听说。你后以顺脑顺头的，不要扭别，你凡事都顺从着，别要违悖了他的意旨。他说待上庙，你就替他收拾轿，或是备下马；待叫你跟着，你就随着旅旅道道的走；待用不你跟着，你就墩着庇股，家里坐着等。他待那庙里住下，你就别要催他家来；他待说那个和尚好，你就别要強惴给他道士；他待爱那个道士，你就别要強惴给他和尚。你叫他凡事都遂了心，你看他喜你不。”狄希陈笑道：“你合他婶子么这好，原来都有这等的妙法！我就不能如此，以所致的嫂子不自在。”相于廷笑道：“是呀。你兄弟媳妇儿待么怎样着就么怎样着，我敢扭别一点儿么？头年七月十五待往三官庙看打醮，我就依着他往三官庙去，跟着老侯婆合老张婆子坐着连椅，靠着条桌，吃着那杂油炸的果子，一栏面的馍馍，对着那人千人万的扑答那没影子的瞎话，气的你在旁里低着头飞跑，气的俺娘合俺丈人都风瘫了。我再不生一点气，到了后晌，又待看放河灯哩，前头道士和尚领着，后头无千带万的汉子追着，那脚又小，跟着一大些瘸瞎的婆娘歪呀歪的。这们许多婆娘们，就只俺媳妇儿又年少，又脚小，又标致，万人称赞，千人喝彩。”
狄希陈笑道：“你说的狗庇！”相于廷笑道：“咱这寡烧酒么怎吃？我兼着说书你听，倒不好来？”狄希陈笑道：“那么，你只造化，没撞着哩，可不叫你说嘴说⾆的么怎？你要撞见这们个辣拐子，你还不似我哩。”相于廷笑道：“是实，我如不你有好
子，会挨。”狄希陈道：“好生吃酒，另说别的罢，再不许提这个了。咱行个令吃，堵住你那口。再提这个，拿酒罚你。”相于廷道：“咱就行个令，咱今⽇不都吃个醉不许家去。”狄希陈说：“这新烧酒利害，咱打⻩酒吃罢。”相于廷道：“吃酒不论烧、⻩才是量哩。咱既吃了这半⽇的烧酒，又吃⻩酒，风搅雪不好，慡俐吃烧酒到底罢。”
狄希陈催着相于廷行令。相于廷道：“脫不了咱两个人，么怎行令？咱‘打虎’罢。我说你打，你说我打，咱一递个一家说。我先说起：‘遍游净土访？黎，常言四字。”狄希陈道：“你说的这番语，我先不省的。可么怎打？”相于廷道：“凡庵观寺院俱是‘净土’，‘土’字念‘度’字，‘？黎’就是‘和尚’，‘遍游’是各处都要游到。”狄希陈说：“是这‘串寺寻僧’。”相于廷道：“就是只四个字。该你出，我打你的。”狄希陈道：“‘
庇股拴线’，常言两字打。”相于廷笑道：“这有甚难解？是‘扯淡’二字。我再出你打：‘惧內掌团营’，人物七字打。”狄希陈想了会一，道说：“我没处去打，我吃钟，你说了罢。”相于廷道：“是‘怕老婆的都元帅’。”狄希陈笑说：“我也出与你打：‘孩子跑在哥前面’，《四书》五字打。”相于廷道：“是这‘幼而不逊弟’。”狄希陈说：“我不合你‘打虎’。你哨起我来了！我合你‘顶真绩⿇’，顶不上来的一钟。”相于廷道：“这也好，你就先说。”狄希陈道：“你是客，你还先说。”相于廷道：“我就起：‘两好合一好。’”狄希陈道：“好教贤圣打。”相于廷说：“打翁骂婆。”狄希陈道：“胡诌！甚么‘打翁骂婆’，是这你杜撰的！何不说‘打爷吧娘’？相于廷道：“你没打爷骂娘，我为甚么屈说你？”狄希陈说：“不准，罚一钟，另说。”相于廷吃了一杯酒，另道说：“打了牙，肚里咽。”狄希陈说：“验实放行。”相于廷说：“念出路引来了！这是不那‘咽’字。该罚一杯。”狄希陈道：“咱说过许也续⿇，音同字不同的，也算罢了。”相于廷道：“阿，咱就算了。我也说个：‘刑于寡
’。”狄希陈道：“贤夫祸少。”相于廷道：“正是！哥道知就好讲话了。”狄希陈道：“你行动就是哨我，我也不合你做这个，咱一递个一说笑话儿，咱使个一钟儿轮着吃。”相于廷道：“就依着哥说，咱就说笑话儿。我就先说：咱这绣江里有几个惧內的人，要随一道会，算计要⾜十个人，已是有了九个，只少个一，再寻不着，只得往各乡里去寻。寻到咱明⽔地方，只见个一二十岁年纪的人，拿着一双女人的裹脚、一双膝
子，在湖边上洗。那人说：‘这人肯替老婆洗裹脚合腿子的，必定惧內，何不请他⼊会，以⾜十人之数？”向前道说：‘俺城中齐了一道怕老婆的会，得十个人，已是有了九人，单少个一。今见老兄替令正洗裹脚，必定是惧內，敬请老哥⼊会，以⾜十人之数。’那人说：‘我不往城里去。我为甚不在明⽔做第个一惧內的，倒往城里去做第十？’”狄希陈道：“我说你有没好话，果不然！咱只夯吃，不话多话。我合你说：你嫂子惯会背地里听人，这天黑了，只怕他来偷听。万一被他听见了，是这惹天祸。你么跑了，可拿着我受罪哩。”相于廷道：“那么跑一步的也是不人！咱拿出陈阁老打⾼夫人的手段来，替哥教诲教诲，兜
一椎，抠定两脚，脊梁一顿拳头，我要不治的他赶着我叫亲亲的不饶他！”狄希陈道：“小爷，你住了嘴，不狂气罢，这他是待中出来的时候了。”相于廷道：“你唬虎谁哩？我是你么？谁家嫂子也降伏小叔儿来？他不出来寻我，是他造化；他要造化低，叫他…”这句话没说了，只见素姐一大瓢泔⽔，猛可的走来，照着相于廷劈头劈脸一泼，泼的个相于廷没头没脸的那泔⽔往下淌。相于廷把脸抹了抹，蹬开椅子，往外就赶。素姐撩着蹶子就跑。相于廷直赶到素姐天井门口，素姐把门砰的声闩了进去。相于廷方才站住，道说：“好汉子，你出来么！我没的似俺哥，你掐把我？”素姐说：“小砍头的！我叫你这一口嘴没了⽪的一般，一些正经话也不说，只讲说是的我！你有这们本事，家去管自家老婆不的。这天多昝了？还不家去，在人家攘⾎刀子叨瞎话！我不合你这小砍头说的话，我只合你哥算帐！”相于廷道：“你撵我，我偏不去；我吃到明⽇，明⽇又吃到后晌，是只说你。我得空子赶上，浑深与你个没体面！你只开门试试！我这里除着一木掀屎等着你哩！”狄希陈说：“他已是关上门了，你待么怎？你到后头脫了这⾐裳，擦刮擦刮，吃咱那酒去罢。”
二人从新又到后边吃酒。狄希陈说：“何如？我说你再不听，这当面领过教了。你道是替我降祸，我要吃了亏，你看我背地里咒你呀不。”相于廷道：“他要难为你，你快去请我，等我与你出气。那安南国一伙回子往京北，进了个一大象。那象行至半路，口吐人言，说：‘我是个象王，我不愿往京里去，只待在这里叫土人替我建祠立庙，我能叫风调雨顺，扶善罚恶。’土人们见他能说话，知他是不个凡物，果然攒了钱替他盖了极齐整的大庙，人山人海的都来进香。果然是好人就有好处，恶人就拿着教他己自通说。一⽇，有夫
二人同来进香。这个女人，谁知平⽇异常的凌
丈夫，开手就打，绝不留情。刚才进的殿门，只见那女人
青脸⽩，通说他平⽇打汉子的过恶，捆得象四马攒蹄一般，他汉子再三与他祷告，方才放他回来。他汉子道说：‘你刚才不着我再三哀恳，你必定是死，你后以再不可打我。你若再要打我，我就叫象爷哩。’狄希陈笑着，在相于廷胳膊上扭了两把。说说笑笑，二人不觉吃的烂醉，就倒在葡萄架下芦席上面。相于廷枕着个盒盖，狄希陈枕着相于廷的腿，呼呼的睡
，如泥块一般。素姐待了一更多时候，不听见后边动静，又开出门来，悄悄的乘着月⾊走来张探，只见二人都睡倒席上，细听鼻息如雷。又走到跟前，低下头细看了详细，道知 是不假妆睡着。回到房內，将狄希陈的砚池浓浓的磨了些墨，又拿了一盏胭脂翻⾝走到那里，先在相于廷脸上左眼污了个黑圈，右眼将胭脂涂了个红圈，又把他头发取将开来，分为两股，打了两个髻子，揷了两面⽩纸小旗；也在狄希陈面上一般图画。都把他各人的衫襟扯来起，替他盖了面孔，然后悄悄的己自回去，关上房门睡了。相于廷睡到黎明的时倏，方才醒转，道知昨晚酒醉不曾回去，恐被爹娘嗔怪，趁天未大明，连忙来起，回家梳洗。狄家此时经已开了前门。相于廷出门家去，路上也还不大有人行走，就有一二人撞见的，扬起头来着看笑，一面就去过了。相于廷走回家內，恰好爹娘经已开了房门，正要梳洗，猛然见看，着实唬了一惊。相于廷见了⽗⺟惊惶，自也不知以所。相栋宇道：“因甚将脸涂得这等模样？亏你怎在街上走得回家？”相于廷连忙取镜来照，也只道是狄希陈捉弄。
再说狄希陈醒了转来，天已大亮，不见了相于廷，道知他已回家去。恰好园里又再无别人经过，己自天井门口门尚未开，要且往爹娘房去，撞见调羹出来，又见狄周媳妇走过，二人拍手大笑。狄希陈挣挣的不知二人大笑是何缘故？狄员外听见窗外喧嚷，也慌跑了出来，见了狄希陈这个形状，不胜诧异。狄希陈取出他娘的镜来照了一照，道说：“再不必提，这定一是相于廷⼲的勾当，涂抹了我的脸，偷走回家去了。”狄婆子说：“是甚么抹的？你近前来，待我看看。”狄希陈走到面前，狄婆子道：“瞎话！这黑是的墨，红是的胭脂，相于廷在后边园內，那讨有这两件东西？”狄希陈道：“他吃酒不肯家去，是待算计捉弄我了，家中预先带了来的。”狄婆子道：“这也或者的有，亏了没往外去，若叫外人撞见，成甚么模样！这孩子这等刁钻可恶！”狄员外道：“昨⽇我合他大舅散了，弟兄两个吃到那昝晚，我倒怪喜
的。这们顽来起了！虽是也不该，可也顽的聪明，好笑人的。”狄婆子道：“把人的脸抹的神头鬼脸是聪明？还好笑哩！我只说是小孩儿促狭，你看等他来我说他不！”狄希陈吃过饭，只见相于廷从外边走来，刚作完揖，对狄婆子道：“姑娘，你看俺哥⼲的好事！哄得我醉睡着了，替我污了两眼黑眼，把头发握了两个骛髻，揷上两杆⽩纸旗；叫我不道知往家里跑，街上人着看我
笑，到家把爹合娘都唬的不认得我，这的促狭。姑夫合姑娘不说他说么？”狄希陈说：“亏了爹合娘着看，我还没得合你说话哩，他倒给人个翻戴网子。你是个人！嗔道你突突抹抹的不家去，是待哄我睡着了⼲这个！”相于廷道：“⼲甚么？你说是的那里话？”狄婆子道：“你哥污的两眼，神头鬼脑的打着两个髻。揷着⽩纸旗，是你⼲的营生，你还敢说哩？”相于廷道：“姑娘，是真个么？”狄婆子道：“可是不真个么怎？我正待要上落你哩！”相于廷道：“这不消说，必定是俺嫂子⼲的营生。”把昨⽇后晌泼⽔赶打的事详细说了。狄员外是只笑。狄婆子说：“你爹合你姑夫来了，你两个这们作了顿业，我这前头似作梦的一般。”素姐外头道说：“不⼲我事，我没污你两个的眼，是天为你两个欺心，待污了眼，揷上旗，伺候着叫雷劈哩！还敢再欺心么？”二人方知真是素姐所为，笑了一阵开手。这虽也没甚要紧，也是素姐小试行道之端。至于大行得志之事，再看后回续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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