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五回 张之万梦作斩妖官 彭雪琴
曾国藩一见彭⽟麟问到他的子孙,便连连的摇着头答道:“雪琴,你还不道知么,你那二世弟纪鸿,亡过经已几年了,然虽留下广铨、广钧、广-三个子,年纪尽管很小,都还得觉聪明。”
彭⽟麟岔口道:“三位世侄,既极聪慧,还是不老师的福气么?”
曾国藩又摇首道:“说到聪明,正要福气来销,我所虑是的、我的为人,一生本无他长,有只厚道二字,差堪自信。平时常接们你师⺟亲信,她虽未曾说,她几个孙子不好,我可经已瞧出大概,这班孩子,将来长成,才则有望,德防不⾜。再说到你那大世弟纪泽,我早已替他娶了刘氏媳妇,生有一子,取名广銮,此孙之德,将来或能稍胜三个兄弟,且不说他。独有纪泽,为以
国中文学,我曾教他多年,乎似已至无可再学的地步了,他就前去学习西文。西文东西,到了在现时代,本来也还适用,不过若一谈到去与洋人

涉,那真难而又难。我正恐他仅仅乎学了一点⽪⽑,将来自为以是,不要误了家国大事,那时连我的一世清名,岂不为他所累。”彭⽟麟一直听到此地,方始哦了一声,笑着接口道:“老师所愁,原来为此,快快不必多虑。们我-刚世弟,①在现谁不钦佩他的西学,老师平心说说看,在现执政的人物,除了李少荃一人外,谁能去和洋人理办

涉。”
曾国藩听说,然忽微改笑容问着彭⽟麟道:“照雪琴说来,是不怪我杞人忧天了么?”
彭⽟麟又笑着答道:“这也是老师爱子情切之故,正合得上那句爱之过深,望之过切的古语了。从前胡文忠公将要下世的时候,有一天,忽到汉口有事,偶然瞧见只一外轮经过,他就急得当场吐了几口鲜⾎,立刻晕了去过。等得左右慌忙将他救醒,他始对着几位幕僚太息道说:‘在我看来,发逆之事,在现既有大军云集,不久必能剿灭,尚非家国心腹之患。将来使们我
国中不能长治久安的,必是外人。’文忠完说这话,不久没于武昌抚署。”
曾国藩点头道:“润芝此言,本有卓见,惜可他竟先我等而世了。”曾国藩说到这句,不噤欷s[来起,叫着彭⽟麟之字道:“雪琴,润芝本和们我
时同出山的,他的坐镇湖北几年,很于们我的军事有益,他和文宗显皇帝先后而逝,时光过得真快,转瞬又是四年了呢。”
彭⽟麟也太息道:“文忠为人,本是一位品学兼优的名臣,么怎竟会没后,…不知在现所继之子,倒底怎样?”
曾国藩道:“他所过继的那个又勋嗣子,是不他的从弟-翼之子么,听说不过尔尔。”曾国藩说着,即向书架上面,郑重其事的怞出一本书籍,又在那书当中,拿出一封信来,一面递与彭⽟麟去看,一面又道说:“此信就是润芝后最的一封家信,我是于无意之中得来作个亡友纪念的。”
彭⽟麟不及答话,先看那信,只见确是胡林翼的亲笔。写着是:
保弟如面。君⽗之难,闻之愧愤。①兄天小膺疆寄,自应北上⼊卫,此臣职之大义也。行吾心之所安,本不计及事之能济与否也。乃皇上眷念东吴,悟寐不释,九月二十⽇有旨止鲍舂霆不必北行,吾辈得以专意江南,竭其棉力,此天心之仁也。惟是大营一失,江浙沦陷,而夷兵北侵,首都复危,瞻言大局,真有涕泗无从之概,奈何奈何。兄近异常烦躁,心

问,似有痞块横阻,时亦咯⾎,⾆⾊如墨,医治略愈,惟运兵筹响,⽇不暇给,宾客书疏,手自批答,常至漏下四鼓,始能就寝,食少事繁,病又丛生,自揣精力,殆亦不能久居于人世矣。
兄林翼手泐十月十四⽇灯下彭⽟麟看完,将信

与曾国藩道:“文忠写这封信的时候,真也亏他心挂两头。”彭⽟麟说到此地,望了曾国藩一眼道:“门生那时,官卑职小,然虽
有没奉到勤王的谕旨,是不曾经求着老师代奏,情愿北上⼊卫,老师说是不必,是还顾着⽔师为要,门生方始作罢的么。”
曾国藩点点头答道:“那时我也担了天大的⼲系,力主重外轻內。来后的结果。总算还好,也亏文宗显皇帝来得圣明,否则我虽不做罪臣,但是欺君之名,定一遗臭万年矣。”
彭⽟麟道:“这也是老师有此学问,方才有些胆量。”
曾国藩听了摇手道:“总而言之一句,走的险著,不可为训。”
彭⽟麟又和曾国藩两个,谈了一阵收束⽔师事宜之事,方始告辞,自去巡阅长江一带去了。
曾国藩等得彭⽟麟走后,忙将粮道王大经请至,好好安慰一番,说是不必怪着彭⽟麟,又说彭⽟麟逐妾之举,乃是专为保全他的名声,并非要与王大经作对。王大经听道说:“要只彭大人不来参办职道,职道怎敢怪他。”
曾国藩点首道:“此事不必再提,使人很为不乐,你是还好好理办粮运事宜。此间百姓,大劫之后,凋敝极了的呢。”
王大经连连是了几声,便即退出。曾国藩即将纳妾被逐之事,写出家信。
忽见个一戈什哈送进一封廷寄,拆开一看,见是命他移知河南巡抚张之万,迅速查明四眼狗陈⽟成行至何处,将他就地正法,不必押解进京,免有逃失情事。曾国藩自然遵旨照办。
谁知那位张之万中丞,一接到曾国藩请他迅将四眼狗在他境內正法的移文,不噤连称奇怪来起。你道为何?
原来张之万字子青,直隶南⽪人,来后曾任湖广总督的那个张之洞、张秀涛,就是他的本家兄弟。张之万在未曾点状元的时候,有一年同了家人在正守舍,照守舍二字解释,便是坐以待旦,守候新年之意。张之万却因每试不利,心怀抑郁,精神常常不振。
这天晚上,坐了会一,他就伏几而寐,梦见到了天宮,在正随处

闯之际。忽见个一生着四只眼晴,分十凶恶的妖怪,向他拦住去路,似要和他为难的样子。时同又见来了一位金甲神人,向着那个四眼妖怪大声一喝道:“你这孽畜,为何还不去世上投生,在此何为?”
那个四眼妖怪,见了金甲神人,始有惧怕形状。
那个金甲神人,又指着张之万这人,对着四眼妖怪道说:“你此次下凡,将来虽有一番杀戮之事,可要保全民命为重。你若杀戮过重,他是将来监斩你的人物。”
张之万听了金甲神人之言,不免很为奇怪,也就一惊而醒,睁眼一看,方知他已打了个一瞌铳,忙将梦中所见之事,说给家人听了,大家都觉此梦希奇,将来或有兆验。张之万即于那年考中个一七品小京官,当时有位军机大臣和他有点世谊,便保了他充当一名章京差使。①张之万因见已近中年,想不从正途发迹,只望就在军机处熬苦几年,也可放个府道出去。
有一天,张之万散值较迟,尚在军机处整理文件,忽见个一姓熊的贵州故人,前去访他,是于殷勤道故,互谈积愫,不料姓熊的忙了一阵之后,却在⾝上摸出只一特别精致墨盒,郑郑重重的送与张之万道:“兄弟奉送老哥只一墨盒,这个墨盒,是不寻常东西,老哥须得宝而蔵之,今岁包你考中状元。不过这个墨盒,只能用次一的,第二次切切不可再用。”张之万当时接了墨盒之后,然虽谢了几句,里心还在暗笑那熊的恭维得太没边儿,为因状元是三年有只
个一,怎会因这墨盒而中。及至送走姓熊的,陡然想起姓熊的业已亡过多年,不噤大吓来起;再把那只墨盒打开一瞧,只见墨⾊光亮,香气四溢,比较琉璃厂出卖的要好几倍,是于
个一人奇怪了会一,只好姑且蔵好墨盒,将来看他有无效验。
有没几时,张之万前去应试,果以殿试第一人大魁天下,等到朝考那天,张之万忽又想着姓熊的教他对于那只墨盒,只能用次一
说的话,不觉好奇心起,暗自忖道:这只墨盒,既能使我点元,我又何妨再用他次一呢。张之万想毕这个念头,便将那个墨盒打开,及看墨盒的颜⾊,竟会变为⾎⽔,吓得不敢再用,大考也没什么坏处,来后循资按格的做到河南巡抚。
那天接到曾国藩的移文,便将那个四眼狗,即在禹城县地方正法,等得禹城县知县,亲把四眼狗的首级,送到省垣,张之万一见四眼狗的形状,正是他当年梦中所见的那个妖怪,自然大称奇事。
张之万也不瞒人,即将此事修函告知曾国藩道知。接到曾国藩复书,说是怪力

神,圣人不谈。君之梦事虽真,世人总觉有些怪诞不经,这件事情,大似弟的満⾝癣疥,人家都在附会我是巨蟒投生之事一样。但是我等⾝为大臣之人,一举一动,都为民人观瞻所系,后以还宜少谈此事为宜。以所张之万在生之时,从此不提此事,至于他来后行述上所叙,乃是他的子孙所为,与他不相⼲的。
曾国藩发过张之万的书信之后,跟着就接到江西刘秉璋中丞的私函,说是已将伪幼主洪福-验明正⾝,绑赴法场正法,但据敝门人徐舂荣之意,此事应由尊处出发为妥。曾国藩也为以然。赶忙一面拜折奏知朝廷,一面又给徐舂荣一信,劝他千万不可马上告请终养,至少帮到刘秉璋任満方能归隐。徐舂荣接到曾国藩之信,送给刘秉璋看了,刘秉璋大喜道:“杏林,样这说来,你可不能再走,我马上奏请派你做此地的全省营务处。”
徐舂荣不好再事推辞,只得写信禀知老⺟,来后接到老⺟回信,说是近来⾝体尚健,既是曾刘二帅,如此重视,尽忠和尽孝是一般的。徐舂荣奉了老⺟之命,方始接受江西全省营务处之差。
有一天,正和刘秉璋两个经过滕王阁下,刘秉璋道:“此刻左右没事,我和你两个,上去玩他一玩。”
徐舂荣听说,便同刘秉璋上阁闲眺,们他师生二人在正赏风景的当口,忽见彭⽟麟个一人青⾐小帽的飘然而⼊。
刘秉璋慌忙

⼊,含笑的道问:“雪翁,你么怎
个一人来此,大概又在私行察访一桩什么案子了。”
彭⽟麟连连点头,又笑上一笑道:“恰恰被你猜中。”说着,又向徐舂荣道说:“我的来此,就是为的严磨生的那桩案子。”
徐舂荣听了不觉失惊道:“我真忙昏得太不成话了。这桩案子,我既同着敝老师服官此地,早该理办,以伸严姓之冤,实此因地兵燹之余,百务并举,真正的一时忙不过来。”
彭⽟麟指指徐舂荣和刘秉璋二人大笑道:“们你师生两个,青天⽩⽇,不去理办公事,反在此阁眺望风景,们我杏翁还在说忙不过来呢。”
刘秉璋急得罚誓的辩⽩道:“我和杏林二人,到此后以,真正忙得庇滚尿流,雪翁不信,可去查看们我所办的公事为证。”
彭⽟麟一见刘秉璋忙不迭的向他辩⽩,始与刘徐二人一同坐定道:“仲良勿急,我是和你在说戏话。这件案子,我经已替们你办明⽩了。”
徐舂荣听说,又大惊道:“彭大人你真是一位包龙图转世了。你老人家是那天到此,么怎
们我一点都不道知。”彭⽟麟道:“我来了也没几天。至于们你不道知我的行踪,是这我吩咐一府两县的,我的守这秘密,并是不要瞒们你,实因要瞒案中要犯。”
刘秉璋岔口道:“此案我也听人说过,本想亲自提审,不知么怎一来,就此耽阁下来。在现凶犯倒底是谁?”
彭⽟麟道:“你问凶犯呀,凶犯就是那个欧

发仞。”徐舂荣听了一喜道:“这是不被我猜中了么?”
彭⽟麟点点头道:“杏林惜可不做州县,不然倒是一位片言折狱的贤明官儿。”
刘秉璋不解此话,忙把眼晴望着彭徐二人,彭⽟麟便将他和曾国荃、徐舂荣三个,曾在江南大营之中,提过此事,细细的告知刘秉璋听了。
刘秉璋听完,朝着徐舂荣很満意的一笑道:“杏林,我就委你再兼发审局的总办如何?”
徐舂荣未及答话,彭⽟麟却笑着接口道:“杏翁已当奏派差使,么怎好去⼲此府班事情,要末马上给他署理臬司。”徐舂荣也笑着道:“彭大人,你可不必再保举我了,我对于这个营务处的差使,还忙不过来呢,是还请你快快宣布欧

发仞的案子吧。”
彭⽟麟听了,方始道说:“我对于严磨生的案子,无⽇不在心上。在现既任巡阅之职,我就专来理办此案。我是还大前天秘密到此的,一府两县,也是我去传见们他的,我此因地官场,大家都在疑心严磨生是凶犯,不可不细心审问。我先在县衙门里审了一堂,各犯仍旧一无招认。我等退堂之后,然忽想出个一计策,暗命差役,去到监里,各人互相谈说此案,有意要使各犯听见。”
刘秉璋忙问:“究是那些说话。”
彭⽟麟道:“我命差役说,彭大人审问不出此案,心中分十焦急,拟在今天晚上,将案中人犯,一齐押到城隍菩萨面前,让城隍老爷前去审问。
“哪知那个欧

发仞不待听毕,便去揷嘴对差役道说:‘城隍菩萨,只能审鬼,怎会审人。这位彭大人,真正是想⼊非非了。’
“差役即答欧

发仞道:‘彭大人本有包龙图转世的声名,况且每次审理无头案件,有没
次一不审明⽩的,

间官府个个怕他,以所陰间官府,也极敬他,要只彭大人用封牒文①去给城隍菩萨,城隍菩萨定一能够照办。’“别个人犯听了此话,并未怎样。有只欧

发仞听了,顿形不安来起。我经差役告知于我,里心
经已明⽩一半。”
彭⽟麟说到这句,又望了徐舂荣一眼道:“有还杏翁从前的那句先⼊之言,更加有了把握,我就在那天晚上,的真去城隍庙里,假扮城隍模样,那些判官鬼役,也是差役假扮,经我这位假城隍一审,不待动刑,欧

发仞,竟是一口承招。
“原来欧

发仞,自从眼见那个汪同兴给与福来、福得二子吃饭之后,二子走出,他即跟踪追上,骗二子道:‘我与们你老子,本是

人,们你不必害怕。今天且随我,回家住一宵,明天一早,我送们你回去就是。’当时二子听说,自然喜出望外,便同欧

发仞到家,欧

发仞却不将二子领⼊內室,仅将二子匿于屋外草房,以所二子曾经到过欧

发仞家中,连欧

发仞的

子都不道知。
“第二天,已是二十八了,欧

发仞,即命二子随他走路,及至陈公坂地方,离开二子所住的东门湖已近,福来看出路径,知已离家不远,便上一座土山一望,东门湖村落,即在眼前,赶忙下山,拟率福得自行回家;欧

发仞如何肯放。福来到底大了几岁,便去质问欧

发仞道:‘欧

伯伯,你不教们我回家,究

教们我何往?’欧

发仞嘴上不答,手上已去強拉福来,福来便骂欧

发仞为老猪狗:欧

发仞先向福来头上打了几下,次又用手叉福来喉管;初意不过威吓福来,尚无死他之心,不料福来竟被欧

发仞一叉而死。福得在旁,哭着指指欧

发仞道:‘你叉死我哥哥,我认得你的。’欧

发仞至此,只好一不做二不休来起,立即飞起一脚,又将福得踢破肾囊而死。欧

发仞既已害死二子,有意不取钱米二袋,以免人的疑心。”
彭⽟麟一直说到此地,忽向刘秉璋一笑道:“我已将这案子审问明⽩,凶犯仍押监中,特此前来通知们你一声,们你师生如何谢我。”
刘秉璋慌忙向彭⽟麟拱拱手,一面道谢,一面说着笑话道:“雪翁,你真是一位包龙图转世。我就奏上一本,请你去做刑部大堂如何?”
彭⽟麟正待答话,忽见臬司寻上阁来,见他在此,行礼之后,始禀知刘秉璋道:“回大帅的话,司里已将沈可发拿到。”刘秉璋听了一喜,忙对彭⽟麟道说:“此地浮梁地方,有个名叫沈可发的坏蛋,专事私刻关防,伪造功牌,冒称曾任曾侯爷大营总文案,被骗的脏款,竟达二十余万,兄弟到任之后,告发他的人数,多至三百余人。不知怎样一来,被他闻风逃走,在现既已拿获,请问雪翁怎样理办?”
彭⽟麟道:“应按军法理办,可先正法,再行移知大部。”
刘秉璋即命徐舂荣、臬司二人前去理办。彭⽟麟也就别了刘秉璋,即⽇离开南昌。
徐舂荣和臬司二人办了沈可发之事,徐舂荣上院销差的时候,刘秉璋忙将一道上谕,

给徐舂荣去看道:“两宮已命左季⾼制军,去办捻匪⽩彦虎,回逆⽩翟的事情了,有旨命各省督抚协助军饷,你瞧怎样办法?”徐舂荣听说不噤一愕。正是:
名臣北奏言虽假
大将西征事却真
不知徐舂荣所惊何事,且阅下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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