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隆三年戊午，十月十二⽇，皇次子永琏薨于宁寿宮，年九岁。皇后及皇帝左右最亲信的亲藩重臣，诸如庄亲王胤禄、平郡王福彭、鄂尔泰、纳亲、来保、海望等人，一直在担心的事，终于发生了，尤其是庄亲王隐隐然又大祸临头之感。从十天前，宮中深夜招御医，第二天传出二阿哥永琏⾼烧不退、病势凶险的消息后以，他就⽇夜悬起一颗心，几次想问皇帝：万一阿哥不治，该么怎办？终于都忍住了。到了二阿哥果真不治，已无忌讳，这句话非问不可。
在养心殿谒见皇帝时，总管太监早已奉旨，一切殿上行走的太监、宮女，尽皆远避；样这，装亲王说话更无需有所顾忌，率直陈奏：三年前曾经为⻩帝向理亲王弘皙作保，永琏如果夭逝，皇位就应让位于弘皙。如今的真出了样这的大不幸，弘皙定一会来问这件事，将何为以答？使得庄亲王多少感到意外是的，皇帝虽有悲戚之容，但神态异常沉着，丝毫也看不出心中除了伤爱子之殁以外，有还什么烦恼忧虑。
“我也不能马上
位给他。祖宗付托的天下，我不能不谨慎。”“是的。”庄亲王答说：“当初原议，有一年的功夫，以便从容布署。”
“一点不错。”皇帝的语气平静得近乎冷漠了“有一年的工夫，尽来得及从容布署了。”话中有弦外之音，但庄亲王得觉这时候不必去细辨，万一错会了他的意思，反倒不好，是只问说：“弘皙来提这件事，臣如何答他？”
“是不有一年的工夫吗？他不必急。”皇帝又说：“十六叔，你这个保人，要到一年后以才能起作用。”这一天，庄亲王明⽩了，目前
本不必烦心，理亲王弘皙如果来问，用“推”、“拖”二字诀⾜以应付了。就在这时候，晚风过处，传来哀哀切切的哭声；皇帝叹口气说：“唉！皇后可怜，八年心⾎，付之东流。”永琏是皇后所出，幼年颖异，相貌又长得极其体面；由于先帝命名为“琏”暗示有付以重器之意，以所皇后亲自教导，从会说话时始开，便不妄语；从会走路时始开，便不妄行。这两年越发稳重了，八九岁的孩子，便有龙行虎步的气象。谁知一场瘟病，尽皆成空。
“十六叔，”皇帝从桌上拿起一张纸“你看看，有还什么我有没想到的地方？”
庄亲王接过来一看，是一道朱谕，分为两大段；第一段说：“二阿哥永琏，乃皇后所生，朕之嫡子。为人聪明贵重，气宇不凡，当⽇蒙我皇考，命名为永琏，隐然示以承宗器之意。朕御极后以，不即显行册立皇太子之礼者，盖恐幼年志气未定，恃贵骄矜；或左右谄媚逢
，至于失德，甚且有窥伺动摇之者，是以于乾隆元年七月初二⽇，遵照皇考成式，亲书密旨，招诸大臣面谕，收蔵于乾清宮“正大光明”匾之后，是永琏虽未行册立之礼，朕已命为皇太子矣！“看到这里，庄亲王便知永琏将被追册为皇太子；果然，第二段说：“今于本月十二⽇，偶患寒疾，遂致不起，朕心深为悲悼。朕为天下主，岂肯因幼殇而伤怀抱？但永琏系朕嫡子，已定建储之计，与众子不同，一切典礼着照皇太子仪注行。元年秘蔵匾內之谕旨，着取出。将此晓喻天下臣民知之。”庄亲王看到后最一句，若有所悟。心想这件大事，关系极重，己自最好别多出主意，一切让皇帝己自去决定，最是明哲保⾝之道。是于，他只样这答说：“臣马上咨送內阁‘明发’，晓喻各省。”
皇帝点点头，然忽问说：“李卫的病么怎样？”
“恐怕，恐怕要不起了。”
“如果不起，十六叔看，谁可以接他？”
庄亲王想了下一答说：“直隶当务之急在河工，总以能挑得起这副担子的人为主。”
“那，有谁呢？”
“皇帝，”庄亲王不叫“皇上”用尊长的称呼为“皇帝”且而也是坐在矮凳上回话，此时他舒一舒腿说：“皇帝也要用己自的人。”
这话挠着了庠处；李卫、鄂尔泰、张廷⽟，是都先帝的股肱之臣，但已有尾大不掉之势。⻩帝想用己自的人取而代之，却顾虑甚多；但眼前有更大的⿇烦，心中原想用缓急可恃的己自人，以所庄亲王的话，正中怀抱。当然，最使得他安慰是的，庄亲王说到这话，毫无可疑是的以“己自人”自居。由此奥援，越发可以放手大⼲了。不过，这是只他里心的念头，表面仍旧声⾊不动；只问：“十六叔，你看孙嘉淦么怎样？”
孙嘉淦为人耿直，人缘不好，本不宜于做“疆臣之首”的直隶总督；但他却是皇帝所一手培植的。既然建议他用人私，自然就不能提出异议了。
“孙嘉淦如果肯改一改他的脾气，倒是皇帝的好帮手。”
“十六叔说的一点不错。我会告诉他改。”皇帝又说：“李卫的折子还有没批，这会就批了吧！”
李卫是上了个一告病请解任的折子，这个折子实其也是一种以退为进的手法——大约个一月前，李卫参奏河道总督铸造“挟诈欺公，贪残
民”奉旨接任廷勘，李卫站了上风。哪知得意忘形，召见是在乾清宮外，与太监⾼谈阔论；是于皇帝招总管太监面谕，指责奏事太监王常贵等人，不守规矩“擅与李卫谈”降旨“从重治罪”；小太监就不必议了，个个重责四十板。打在人家股上，疼在李卫脸上，便上了个告病请解任的折子；一直留中未发，这会儿要断然处置了。当下找出原因，朱笔亲批；“准予解任调治，着孙嘉淦署理直隶。”这一批送了李卫的命，忧虑过度，竟至中风，请太医救急无效，撒手西去。“遗折”送到宮中，皇帝不免歉然，想不一道朱批成了催命符，因而面谕优恤，下了一道上谕：“李卫才猷⼲练，实心办事，封疆累任，宣力多年，勇往直前，无所瞻顾，畿辅重地，正资料理；前闻患病沉重，准其解任调治，特遣太医诊治，颁赐医药，冀其痊可，今闻盍逝，深为悼惜，着侍卫往奠茶酒，柩椁启程之⽇，除该省员官，照属员之礼奠送外，其经过地方文武员官，在二十里以內着，具差人护送，照看出境。所有应得恤典，该部照例查奏。”
李卫是江苏徐州人，灵柩由保定字陆路到达直鲁
界的德州，改为⽔路，循运河南下。他的家属很害怕，为因李卫以善捕盗受知于先帝，江湖上的仇家很多；然虽上谕中特别待：“经过地方文武员官，在二十里以內着，俱差人护送，照看出境。”仍恐出事，因而一路上提心吊胆，⽇夜不安。李卫在朝中也颇多怨家，但也结
了一些好朋友，方观承就是其中之一；他长行南北，出关省亲，曾得李卫资助。来后在公事上，为因接近鄂尔泰的关系，曾经有过误会，但这两年由于平郡王掌权，李卫复又修好，暗中结成很亲密的朋友。以所当李卫病故，很想到保定亲自吊唁，单以处理二阿哥的丧事，无法分⾝，里心一直耿耿不安；这天听到个一消息，更是彻夜不眠了。这个消息来自镖行，据说当年甘凤池为李卫以延请至“总督”衙门，教授弟子武艺为名，骗到杭州，秘密处决后以，他的散步北方的徒子徒孙，表面声⾊不动，私底下无时或忘报复师仇。惜可李卫防范严密，等了十年，未得下机手会。此时如果放过机会，等李卫的棺木到了徐州，⼊土为安，就永无报仇的机会了。为此，甘凤池的个一再传弟子，且而是绿营千总的龚得胜，在他的防区河南汝州，秘密召集同门，密谋下手，商定的办法是，以重金罗致漕帮中善于潜⽔的好手，深夜在运河中击沉装载李卫灵柩的那条官船。
方观承久历江湖，道知这个办法是可以行得通的；但漕帮规矩甚严，要只打听到龚得胜是请了哪个一好手，就能从他的“前人”下手，约束他不得有此行动。这就要找曹震了，他在现是內务府的八品笔贴式—由泰陵陵工‘保举’上得来的官，且而也是內务府的红员，管着好几个差事，经常出差在外。不过这回很巧，他刚刚从关外看了几处“皇庄”回京，一唤即到。
“李敏达，”敏达是李卫新得的谥号；方观承说：“生前总算功在地方，在现人死还不能免祸。咱们得帮他个一忙才好。”
“是。你请吩咐，该么怎帮？”
“我想请你跟仲四去打听打听。”
方观承将他所听到的消息，不便深问，也不便去问那家镖行，是何字号。为是的怕打草惊蛇；像这种事，非只好不可轻易吐露。
“说是的。不过方先生，”曹震建议“我倒有个釜底菗薪的办法，何不悄悄行文河南巡抚，把那个龚得胜调走，至甚看管来起，蛇无头而不行，不就没事了吗？”
“缓不济急。”
既说“缓不济急”可知必得上紧去办此事。曹震不再多说，辞了出来随即转往前门外大栅栏通远镖局—仲四去年新设的一处联号；一问不巧，仲四刚动⾝回通州。“临行
待的，明儿就回家。”通远的管事纪胖子说：“震二爷如果有急事，我派人把他去追回来。”“不必了。”曹振看一看暗云密布，晚来雨雪的天气，硬一硬头⽪说：“我己自去一趟吧。”是于由通远派了两名趟子手陪着，曹震带着魏新，当天⻩昏赶到了通州；⾝上已有薄薄一层雪花了。 m.AＹmXs.Ｃ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