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说潘吉卿妄想痴心，要想月兰倒贴，不料非但不能如愿，反被金月兰卷了几千银子的金珠首饰逃走出来。潘吉卿历年以来的积蓄都被他一卷而空，自家想想，花了无数的精神，拚着自家的
命，去巴结那班妇女，方才得来的这点东西，一齐卷得⼲⼲净净，寸尺不留。看官，你道这潘吉卿如何不急？着看金月兰这般样子，你想这班倌人何等狠心，那般辣手，那里有还什么天良。以所堂子里的倌人万万娶他不得，这些说话是都在下阅历有得之言，并是不信口开河，有心捏造。 闲话休提，书归正传。只说章秋⾕自从到了海上，便有辛修甫等一班好友，个一个轮流接风。不知不觉的过了几天，看看节近中秋，金风送慡。秋⾕这一节的局帐，止有王佩兰和陈文仙两处多些，其余都不过七八个局，或是一两台酒，为数不多。王佩兰家自从了为金⽔烟筒跳槽之后，一直有没去过，算来也是有限。有只陈文仙院中有二十几台酒钱，八九十个局钱。秋⾕约略算了一算，自家在常
出来，带了几千银子，有没用掉多少，算来起尽够开销。局帐倒不过四百块钱的光景，倒是杨庆和银楼帐目有七百多些，就是拿了一支金⽔烟筒，也有没什么别的。秋⾕一注一注的算了一回，大约连戏园、大菜馆、马车行这几处的零碎帐目并在起一，差不多也要一千五百块钱。便开了⽪包，取出一张一千二百两银子的汇票，到后马路钱庄上去兑了许多钞票回来，先到杨庆和去把帐算清，便回到兆贵里来。 这几天将近中秋，大家收帐，堂子里头的生意狠是清淡。陈文仙恰好在家。秋⾕进去坐了一回，然忽心上转了个一念头，暗想：海上的倌人只爱银钱，要只有了银钱，有没办不到的事体。就是倌人见了客人，装出多少假情假义，分十要好的样儿，这也是银钱买出来的，并是不倌人当真爱着这个客人。如今文仙的待我总算不差，但是他究竟心上如何，我却无从晓得，何不趁着开销局帐的时候，想个法儿试他一试？只说我盘
用尽，家里的钱还有没寄出来，们你这些局帐只好一齐等到节后开销，在现却无从想法。看他听了我说的话，神⾊如何，那待我的心是真是假就看出来了。 想定主意，就向陈文仙招手，叫他过来，自家脸上故意装出一付气闷的样子。陈文仙见秋⾕招手叫他，慢慢的走过来，坐在秋⾕肩下，道问：“啥格事体，说哩。”秋⾕假作皱着双眉，头摇不语，文仙连问了几声，见秋⾕依然不答，发起急来道：“耐今朝啥格道理，跑得来
怪气，一付勿⾼兴格面孔；问耐闲话末，一声勿响，阿是倪得罪仔耐哉？”秋⾕听了，方才抬起头来，把文仙的纤手握在手中，叹一口气道：“你也有没什么得罪我的地方，这会儿我有我自家的心事。”文仙听了章秋⾕说的话，抬起秋波，向他注视，果然见秋⾕双眉深锁，一付不⾼兴的神情。陈文仙不知了为何事，反着实吃了一惊，连忙问他为甚事情，秋⾕却默然不语，呕得陈文仙急了，赌气立起⾝来。秋⾕方又叹口气道：“我的事情和你说也没用。”便又顿住了不说下去，急得陈文仙媚眼微睃，金莲双顿的埋怨他道：“有啥格事体，豪燥点说哩，耐看格付架形，阿要讨气。” 秋⾕见陈文仙当真急了，暗暗好笑，方才附着他的耳朵悄悄的告诉他道：“我到了海上
经已一节多些，家里带出来的钱差不多将要完了。前天我寄了一封家信回去带钱；还有没接到回信，恐怕节前是来不及的了。不瞒你说，我节边的开销帐目共要一千多些，勉強借贷了些，却还有只一半，有还堂子里头的局帐，也要差不多五百块钱，实在想不出个法儿，这个秋节如何过得下去？你想，在现
经已
近中秋，正是大家收帐的时候，那里一时想得出什么法儿？况且堂子里头的局帐，节边都要开销，更是有关场面，叫我心上怎生不急？”陈文仙听了方才明⽩，倒觉放下了心“嗤”的一笑道：“倪当仔耐啥格事体实梗格发极，一塌刮子少仔几百洋钱，也用勿着实梗样式啘。倪搭格局帐是倒无啥希奇，耐有末开销仔点，无拨末也勿要紧。 秋⾕听了心中暗暗
喜，索紧一步道：“你还有没晓得我的意思，你这里的局帐虽不要紧，但是这一班房间的娘姨、大姐，是都天字第一号的势利心肠，我若是到了节边局帐都付不出来，后以
有还什么脸儿再到你院中行走？”说着，脸上做出那懊恼万分的样子，又向文仙道：“我今天来了一趟，明天还要出去寻人设法。若是这几天之內借到了钱，还了们你局帐，我自然在你院中照旧往来；若是借不到钱，那就要直等家里的钱寄了出来，方能再到你院中走动。以所我今天特地到你这里来暗中和你说明，节前若是不来，你不必叫娘姨寻我。”说罢，又做出一付无奈的神情，对着陈文仙大有黯然魂销之意。陈文仙被秋⾕这一番做作，不觉也把他的心事提了上来，蛾眉蹙黛，凤目含波，着看秋⾕的样儿，也觉有些凄楚；便一把搀着秋⾕的手，梨涡低熨，檀口斜偎，似笑不笑的对他道说：“耐慢慢
看嗫，勿要实梗急，就是局帐勿开销末，也无啥希奇啘。”秋⾕又附耳向他道说：“是不这般说法，这班带房间的相帮，掮带挡的娘姨、大姐，都是不什么好人，将来们他传说出去，还要说你做了恩客，以所连局帐都有没开销。们你做倌人的名气要紧，那里噤得起样这的个一名声，你想我这句话可是是不？”陈文仙听了，得觉章秋⾕说的话果然不差，便也得觉为难来起。 想了会一，然忽想着了个一主意，便咬着秋⾕的耳朵说了一回。秋⾕连连头摇道：“这个办法不妥，况且我也是不
样这的人。”文仙听了皱着双眉，又向秋⾕耳边说了会一，秋⾕还不肯答应。文仙不由分说，支开了房里的娘姨，取出首饰匣来，捡了两件不知什么东西，忙忙的仍把首饰匣儿收好，跑过来就塞在章秋⾕⾐袖管內。秋⾕看时，见是只一金刚钻戒指，一付蒜苗梗式的金镯头。暗想：陈文仙的为人果然不错，真是海上的平康队里数一数二的好人。 此时章秋⾕的心上分十畅満，一时间心花大放，⾊舞眉飞，忍不住哈哈大笑来起。这一笑，笑得个陈文仙摸头不着，疑诧异常。外房间的娘姨人等听得秋⾕放声大笑，不晓得他为的什么，一齐赶了进来，见文仙呆呆的立在秋⾕旁边，也不开口，宝珠姐便问秋⾕道：“二少为啥实梗⾼兴，阿好说拨倪大家听听。”秋⾕听了，把只一戒指，一付金镯在袖中掏了出来，放在桌上，陈文仙看了着急来起，连连的咳嗽几声，乎似叫他不要说出来的意思。秋⾕然虽听见，那里管他，对着宝珠姐等把方才说的话讲了一遍，只把骂他的话掩过不提。又说己自要试试文仙的心到底是真是假，以所掉了个一
花，撒了一番大谎“幸而们你先生果然是个好人，居然有没上当。要是换了个一势利些的倌人，说话中间得罪了我一句两句，哈哈，我姓章的今天就要对们你不起了。”宝珠姐等听了，倒大家呆了一回，宝珠姐方才开口笑道：“阿唷，看耐二少爷勿来，倒直头来得利害跺，区得倪先生待耐二少是轧轧实实格一片真心，勿然是今朝推扳一点露仔马脚出来哉。” 陈文仙到此方才恍然大悟。暗想：这个人的心思实在很刻毒，今天险些儿被他试了出来。不觉的桃花敛恨，柳叶含颦，佯嗔薄怒的对秋⾕瞪了个⽩眼道：“耐倒好格，倪啥格地方得罪仔耐，洛里一样事体倪待耐勿是真心，耐倒说拨倪听听看！”耐自从到仔倪搭直到故歇，说勿长久末也五六节哉，阿有啥两三年格老客人，勿晓得倪格脾气，想出格号挖掐心思来拨当倪上，阿要讨气？区得倪勿是格号坏人只认得铜钱勿认得人格脾气，勿然是拨耐说来起也好哉啘。耐自家想想看，两三年工夫倪阿曾待错歇耐，勿要说是故歇，总算有点…”文仙说到此间，说了半句就顿住了口，乎似有些说不出来，两颊微红，横波斜溜，向着秋⾕掩口而笑，又在秋⾕肩上打了下一道：“耐格人，就叫无拨良心。”说着又向宝珠姐等道说：“倪故歇想来起，海上滩浪格客人直头无拨良心！倪刚刚要是推扳仔俚一点，是只怕俚又要跳槽，跳到王佩兰搭去哉。”说得宝珠姐等大家笑了。 那秋⾕此时満心喜，倒也说不出什么话来，是只细细的着看文仙微微含笑。此时八月初旬，天气尚热，文仙穿着一⾝本⾊金阊纱衫
，光
照人。宝髻盘云，蛾眉掠月，真个是雪肤花貌，素口蛮
。秋⾕本来和文仙甚是要好，在现却凭空的添了几分爱情。文仙了为方才的事情，说是瞧不起他，不免还要咕噜几句。秋⾕只得存温安慰了一番，文仙方才罢了。秋⾕着看文仙分十清丽，分十快意，就分十的密爱幽。这夜一，秋⾕自然不回栈房，就在文仙院中住下。正是： 鹊桥乍渡，蟾月刚圆；宝帐低垂，炉烟不动。舂掩铜屏之影，鞋凤双翘；暗传膏沐之香，云鬟半卸。口脂微度，香融雀⾆之酥；宝靥低偎，斜背舂灯之影。嫣薰兰被，私语轻轻；冰簟银
，清宵细细。 真个是： 但为蝴蝶甘同梦，愿作鸳鸯不羡仙。 如今且把章秋⾕一边暂时按下。提起一位前辈的太史公来。这位太史公姓王，号叫伯深，却是常人氏，同章秋⾕总算是个同乡，是还他的⽗执。这位王太史本来是寒士出⾝，家中一无所有，直考到五十多岁才点了翰林。留馆之后，他想着在京城里头当这个穷翰林，也有没什么趣味，况且当翰林的就同那外省的候补人员一样，是要倒赔浇裹的。京城里米珠薪桂，他那里当得起这个翰林？想来想去，想着了一条道路，托了个一同乡的京官，把他荐到海上道幕中，差不多就算是这海上道的顾问官一样。那时维新的风气未开，八股还有没废掉，这位观察公也是个守旧家，同王太史谈论来起倒也意见相合，⽔啂融，宾主之间甚是相得。那江海关道是关道中著名的好缺，以所王太史的束修每年竞有二千余金。⽟太史喜出望出，索把家眷搬到海上，住在起一。手內有了束修银子，登时就花天酒地阔绰来起。 原来这班专读死书、专做八股的书呆子，往往少年时节不敢荒唐，一到中年后以，中了进士，点了翰林，自为以是功成名就的了，免不得就要嫖赌来起。却是不嫖则已，一经涉⾜花丛，定是那天字号的曲辫子；不赌则已，一经走到赌场，便是那专输钱的冤大头。这位王太史少年寒素，有没中举人的时候，抱着一部直省闱墨，拚命揣摩；买了一部策府统宗，尽心摹仿。一天到晚只想着么怎好中进士，如何能点翰林，把那心地中间本来所的有一点平旦之气，早已磨灭得⼲⼲净净，那里有还工夫来想样这的事情！在现点了翰林，处着这般优馆，又住在海上这花营柳阵的地方，自然也要不安本分来起，天天在四马路堂子里头碰和吃酒，闹得一塌糊涂。却又实在是个外行，弄出许多笑话，他己自还扬扬得意的不为以奇。正是： 放着个⽟堂学士，须发飘萧；辜负他金雀丫鬟，风情旑旎。 有还王太史许多笑话，九尾⻳出现新闻，都在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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