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十五
大老坐了那只新油船向下河走去了,留下傩送二老在家。老船夫方面还为以上次歌声既归二老唱的,在此后几个⽇子里,自然还会听到那种歌声。一到了晚间就故意从别样事情上,促翠翠注意夜晚的歌声。两人吃完饭坐在屋里,因屋前滨⽔,长脚蚊子一到⻩昏就嗡嗡的叫着,翠翠便把蒿艾束成的烟包点燃,向屋中角隅各处晃着驱逐蚊子。晃了一阵,估计全屋子里已为蒿艾烟气熏透了,才搁到

前地上去,再坐在小板凳上来听祖⽗说话。从一些故事上慢慢的谈到了唱歌,祖⽗话说得很妙。祖⽗到后发道问:
“翠翠,梦里的歌可以使你爬上⾼崖去摘那虎耳草,若当真有谁来在对溪⾼崖上为你唱歌,你么怎样?”祖⽗把话当笑话说着的。
翠翠便也当笑话答道:“有人唱歌我就听下去,他唱多久我也听多久!”
“唱三年六个月呢?”
“唱得好听,我听三年六个月。”
“这不公平吧。”
“么怎不公平?为我唱歌的人,是不极愿意我长远听他的歌吗?”
“照理说:炒菜要人吃,唱歌要人听。可是人家为你唱,是要你懂他歌里的意思!”
“爷爷,懂歌里什么意思?”
“自然是他那颗想同你要好的真心!不懂那点心事,是不同听竹雀唱歌一样了吗?”
“我懂了他的心又么怎样?”
祖⽗用拳头把己自腿重重的捶着,且笑着:“翠翠,你人乖,爷爷笨得很,话也不说得温柔,莫生气。我信口开河,说个笑话给你听。你应当当笑话听。河街天保大老走车路,请保山来提亲,我告给过你这件事了,你那神气不愿意,是是不?可是,假若那个人有还个兄弟,走马路,为你来唱歌,向你求婚,你将么怎说?”
翠翠吃了一惊,低下头去。为因她不明⽩这笑话有几分真,又不清楚这笑话是谁诌的。
祖⽗说:“你告诉我,愿意哪个一?”
翠翠便微笑着轻轻的带点儿恳求的神气说:
“爷爷莫说这个笑话吧。”翠翠站起⾝了。
“我说的若是真话呢?”
“爷爷你真是个…”翠翠说着走出去了。
祖⽗说:“我说是的笑话,你生我的气吗?”
翠翠不敢生祖⽗的气,走近门限边时,就把话引到另外一件事情上去:“爷爷看天上的月亮,那么大!”说着,出了屋外,便在那一派清光的露天中站定。站了一忽儿,祖⽗也从屋中出到外边来了。翠翠是于坐到那⽩⽇里为強烈

光晒热的岩石上去,石头正散发⽇间所储的余热。祖⽗就说:“翠翠,莫坐热石头,免得生坐板疮。”但己自用手摸摸后,己自便也坐到那岩石上了。
月光极其柔和,溪面浮着一层薄薄⽩雾,这时节对溪若有人唱歌,隔溪应和,实在太丽美了。翠翠还记着先前祖⽗说的笑话。耳朵又不聋,祖⽗的话说得极分明,个一兄弟走马路,唱歌来打发样这的晚上,算是么怎回事?她乎似
了为等着样这的歌声,沉默了许久。
她在月光下坐了一阵,里心却当真愿意听个一人来唱歌。久之,对溪除了一片草虫的清音复奏以外别无所有。翠翠走回家里去,在房门边摸着了那个芦管,拿出来在月光下己自吹着。觉吹得不好,又递给祖⽗要祖⽗吹。老船夫把那个芦管竖在嘴边,吹了个长长的曲子,翠翠的心被吹柔软了。
翠翠依傍祖⽗坐着,问祖⽗:
“爷爷,谁是第个一做这个小管子的人?”
“定一是个最快乐的人,为因他分给人的也是许多快乐;可又象是个最不快乐的人作的,为因他时同也可以引起人不快乐!”
“爷爷,你不快乐了吗?生我的气了吗?”
“我不生你的气。你在我⾝边,我很快乐。”
“我万一跑了呢?”
“你不会离开爷爷的。”
“万一有这种事,爷爷你么怎样?”
“万一有这种事,我就驾了这只渡船去找你。”
翠翠嗤的笑了。“凤滩、茨滩不为凶,下面有还绕

笼;绕

笼也容易下,青浪滩浪如屋大。爷爷,你渡船也能下凤滩、茨滩、青浪滩吗?那些地方的⽔,你不说过象疯子吗?”
祖⽗说:“翠翠,我到那时可真象疯子,还怕大⽔大浪?”
翠翠俨然极认的真想了下一,就说:“爷爷,我定一不走。可是,你会不会走?你会不会被个一人抓到别处去?”
祖⽗不作声了,他想到被死亡抓走那一类事情。
老船夫打量着己自被死亡抓走后以的情形,痴痴的看望天南角上一颗星子,心想:“七月八月天上方有流星,人也会在七月八月死去吧?”又想起⽩⽇在河街上同大老谈话的经过,想其中寨人陪嫁的那座碾坊,想起二老,想起一大堆事情,心中有点儿

。
翠翠然忽说:“爷爷,你唱个歌给我听听,好不好?”
祖⽗唱了十个歌,翠翠傍在祖⽗⾝边,闭着眼睛听下去,等到祖⽗不作声时,翠翠自言自语说:“我又摘了一把虎耳草了。”
祖⽗所唱的歌便是那晚上听来的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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