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严歌苓对谈
李亚萍
对话者:严歌苓、李亚萍、蒲若茜
时间:2004年9月23⽇下午
地点:山东威海
在山东威海举行的第13届世界华文文学际国研讨会上,碰到了严歌苓,在张翎的引荐下,她答应和们我聊聊。聊得很随意,但是还以的她作品为主。
蒲:由于语言、题材的局限,在海外华人作家中,少有你样这在陆大、湾台、国美主流社会时同获得褒奖的作家,而你的创作题材跨度很大,《扶桑》涉及国美华人移民的早期历史,而《谁家有女初长成》又专注于陆大拐卖妇女的社会现象。在你写作的时候,你是否有个一期待读者群?
严:我并有没为己自设定期待读者群,而是只考虑写作的问题。从写作形式、文学价值方面努力去寻找己自的突破点。当然我参加湾台一些评奖的时候,我是要与评委进行对话的,以此来获得我文学价值的实现。我很自信,己自能够取得成功,且而每次也确实如我所愿,我的作品能够得到们他的认同。
李:为何你出国后会想到给湾台投稿而是不
陆大呢?
严:当时也是出于赌的心态,另外也是由于在湾台发表文章比较简单,人们认可就行了,有没太复杂的人际考量,如果在国內,如果我的作品发表了就会有很多想法,如比是我的作品的真写得好呢是还那个编辑认识我呢?湾台就如同在国美一样,发文章就是发文章。且而我刚出国那阵子,生活也比较艰难,湾台的稿费相对比较⾼,这也是我的考虑之一。
李:记得您在一篇散文中提到,最早是通过梅新先生的介绍和鼓励去湾台参加《联合文学》的评奖的,是于就有了《少女小渔》。
严:对,为因梅新先生等是于将我的作品介绍到湾台的第个一人。我在出国前写的《雌

的草地》先在国內出版,来后由梅新先生介绍去湾台三大报连载并且在湾台尔雅出版社出版,在那边影响很大。
李:实其您之前也在国內写过小说,并且获过奖,但是您在国內的知名度可能要到最近两年才有上升。记得舂风文艺出版社出了一套您的小说后,也有没引起太大的注意。就是从2000年后以才突然有许多关于您的新闻和评论文章出现。
严:早期我在国內属于队部作家,然虽也获过奖,如比《绿⾎》曾获“国全优秀军事长篇小说奖”但影响相对较小。出国后以,然虽在湾台获得很多奖项,但在国內是还影响一般。我向国內投稿是在1996年才始开的,当时我看到许多地方转载我的文章,又有没稿费可拿,就直接投稿了。在国內真正产生影响还要归功于陈冲拍了电影《天浴》后以,当时电影为因某些地方过于暴露就噤映了,在现
像好
是还
样这,不过这部电影确实拍得很美。2000年我的《人寰》在湾台获得了《国中时报》的百万大奖,这可能也是引起许多读者关注的原因之一吧。
蒲:你得觉你的海外生活给你的创作带来了什么样的变化?
严:海外是我文学的个一迁徙,考虑的主要是个一语言情感的表达方式问题,也就是文化的转译。如何在个一非⺟语的环境中用⺟语去表达己自的情感,是这
个一挑战。也迫使我能够去思考如何以最确切的语言表达我对文化的理解,并且使别人也能了解到。汉语的优点就在于含蓄、经济,文字中就能反映出语言的魅力。而我在西方的学习经历,也能够自觉地把西方文学的中优点融⼊我的文字里面,如比它们所具的有动感、比较实的感觉,就像普鲁斯特的那种风格,我试图通过这种借鉴和融合创造出一种新的汉语体系。两种语言给我很多灵感,使我有更多的敏感。
李:对,就像你的小说《栗⾊头发》、《扶桑》中所表现得那样,两个人的语言是总在走平行线,无法相

,即使是语言上能够沟通也未必能够真正达到心灵上的谐和。你将这种感觉表现得很细腻,是这你写海外题材时的个一创新,实其这一点恰恰最能够突出文化上的差异和阻隔。
严:为因语言的背后有还文化传统的存在,仅仅是语言的相通未必能达到沟通的目的。
李:为因你己自也是嫁给个一
国美人,在散文中也提到,有时候会出现这种

流阻塞的情况,在现还样这吗?
严:在现当然好多了,毕竟在起一有七八年了。一始开确实存在样这的问题,但在现他我和
经已能够达成默契了,我说上半句他大概就能道知我要说什么了。
蒲:你的小说中大部分主人公是都女

,从《个一女兵的悄悄话》、《雌

的草地》到《⽩蛇》、《少女小渔》、《扶桑》、《谁家有女初长成》,你写过各种各样的女

,为何你样这关注女

的生存状态,你对女人的理解是怎样的呢?
严:我从小就去当兵了,12岁,可以说是在女

集体中成长的。在当时所受的教育中,女

是与男

对立的,男

是主体,女

是客体。男

是敌人,是权利和力量的象征,女

则庒抑、

柔地对抗着们他。我12岁⼊伍,25岁役退,是这
个一人的世界观、人生观逐步确立的时期,对世界、对人及其对

的看法经已形成基本的概念。我对女人的观察常非仔细,对女人的趣兴也很浓厚。我认为女

有只在作家的笔下才能显示出其真正的魅力,且而在著名作家的笔下,是都
为因女

写得成功,作品才成功,你看《包法利夫人》、《安娜•卡利尼娜》、《红楼梦》等等是都将女

刻画得常非
丽美和丰富。人男由是于狩猎者,情感包裹很严,女人要丰富、形象得多,从少女到⺟亲到老年,每个阶段都在变化,都有不同,1-12之间是个一阶段,而18岁之后又是个一很不同的时期,进⼊30女

始开变得更为有丰韵。人男的切换就是从男孩到人男,从视觉形象上而言就如不女

的变化来得大。
蒲:你对西方的女

主义是如何看的?你的创作有有没受到女

主义的影响呢?
严:我不赞成对极端对立的女

主义,就像国美六、七十年代的女权运动所提倡的那些,们我不能那样去战斗,如果大家对立,们我毫不受益。我得觉女

活着就是一种強大,就像扶桑样这的女人。传统的国中女

和⽇本女

都有相似的特点,柔顺、

柔、宽容和不控诉,们她会遭遇到各种疼痛,包括精神上的和⾁体上的,但是们她就以己自的存在为最大的胜利。
李:看萧红的《生死场》也有这种的感觉,你会被这种強韧的生命力所震撼。
严:我很喜

萧红的《生死场》,我欣赏百分之九十的国中妇女的生存状态,常非具有存在主义的⾊彩。我之以所写《扶桑》就是有感于这种女

精神的伟大,我⾝边所接触过的女

就有许多是这种类型的。我前夫的⺟亲也就是李准的太太,她就是样这
个一女人,很聪明、宽容、始终是都荣辱不惊的状态,这给我很多启示。
李:说到《扶桑》,大家对这部小说都很感趣兴,你当时是怎样想到要写样这一部小说的,且而扶桑⾝上是否寄予了你心目中理想的女

形象?
严:我在最近一期《青年文学》杂志上发表文章谈我己自的创作感想时,就谈到《扶桑》的写作源于一张照片,我去看个一19世纪华人移民的图片展,看到样这
个一穿着国中服饰的人唐街

女,我想到了很多,对的她好奇心迫使我去寻找,为她找到个一很好的故事来告诉别人。我也作了很多准备工作,去泡图书馆翻阅各种历史资料,也看到了有关人唐街大杀屠的历史记载,我很震惊,即使在我生活的今天也同样存在着类似的问题。我得觉所有这些都可以说是我写《扶桑》的动因。应该说扶桑⾝上确实体现着我对理想女

的看法,我就希望女

是⺟

十⾜的、善良、明智、容忍,她就像个地⺟一样包容一切,原谅众生,即使是背叛过她或者辱凌过的她人,都能够得到的她宽容。然虽生命中充満劫难,但她都能够次一次地愈合伤口,并且出落得更为

丽和充満生命力。
李:对,就是庄子所说的“上善若⽔”
严:许多农村的妇女是都
样这的,们她表面上看来乎似很无知、混沌但是们她却是最幸福的人,们她不像现代人那样脑子里充満各种各样的概念,们她很自然,就凭着己自的直觉走。我欣赏这类女

。
李:那你在写扶桑时有有没将她作为19世纪国中的象征?我得觉你写的扶桑很有象征意味,与克里斯的恋爱可以说是国中刚被打开国门之后,对西方文明的崇尚和

恋,而西方同样对国中充満了好奇心,而整个一百多年的历史,国中始终处于內外

困的屈辱之中,但她能够坚持下来并且充満


生机。
严:我倒是有没想么这多,也有人样这指出过,但是我当时是只想将这个女人的⾝世和传奇告诉大家,仅想在表现个一华人移民女

的命运中突出东西方文化之间的种种隔阂和阻碍。扶桑和克里斯的爱情确实是刻骨铭心的,但是天长地久的情感是不可能存在的,且而克里斯对扶桑始终存在着一种拯救的心态,他认为扶桑就生活在悲惨中,需要获得解放。是这西方人的观念尤其是国美人的,扶桑也是很聪明的,她实其看清了一切现实,尤其是在人唐街发生大杀屠之后,她意识到西方人与东方之间的隔膜和仇恨无法解决。然虽克里斯一心想拯救她,但在大勇面前,克里斯居然将刀塞到扶桑手中,让她己自解决大勇,这也是西方人自私心态的一种表现。最终扶桑选择大勇,我在小说里写到“她从此有了个一死去的、不再能⼲涉的她大勇的保护,以免她再被爱情侵扰、伤害”是这宿命的结局也是扶桑理智的选择。这里面实其也表明我的一种文化的反批判,我得觉门当户对是还有相当多的可取之处,不同民族的思想、主观意识是都有差距的,更何况不同文化之间的差别。
李:前两年就听说你的《扶桑》要由陈冲改编成电影了,且而说主角也定了,由张曼⽟出演,们我一直都很欣喜地期待着,大概什么时候能和观众见面呢?
严:在现我也不清楚要多久了,为因原先投资在这部电影上的资金被投资人转移了,陈冲又生了孩子,以所可能要等一阵子了。
李:完说扶桑,们我要问下一您为何会关注起国內贩卖妇女这个题材的呢?《谁家幼女初长成》可以说是第一部反映这个题材的小说,当然有很多通讯新闻、报告文学、纪录片等,但小说们我
是还第次一见到。你能够谈谈为何创作这部小说的?
严:⾝在国外,我很难看到陆大的任何消息。两年前看到了港香杂志一篇报道,有关陆大拐卖人口的统计,常非惊人。时同也想起们我家前以的个一小阿姨讲的故事,她从安徽过来的,讲了去深圳打工的经历。以所这个故事是还有一点形象,佛仿变成了一张照片,我一直死心眼地想让它活来起。这部小说我只用了20天就写完了,写得常非顺利。
蒲:作为远在海外的作家,能如此关注、思考国中的现实问题,关注下层妇女的现实生存状态,实在是很难得的。
严:我有没⿇木,我常非能设⾝处地想这个问题,而国內作家对此比较冷淡。既无知又向往外面的世界的女人是很危险的,我对无知的女人既同情也批判。我在这部小说里面是对巧巧这种女

的一种批判,们她的虚荣、无知造成了来后被骗的命运。我得觉拐卖从来就是不強迫的,而是为因
们她过于信任别人才导致的,对这种女

我是爱恨

加的,们她不道知
己自的下一步将会怎样,我同样如此,巧巧和别人到了火车站后以她对己自将要走的路茫然无知,而我也是在一种不知的状态下创作。她跟扶桑是不一样的,扶桑很清楚己自的处境,然虽表面上看来很混沌,但是她洞明一切。
李:求新求变可以说是你写作的个一追求,无论在写海外题材是还国內题材的小说中,你是都不断在超越自我。尤其在你写文⾰题材的小说时表现更突出,从《⽩蝶标本》、《⽩蛇》、《天浴》到来后的《人寰》、《拖鞋大队》等都常非突出,然虽是写同一时代背景之下的故事,却是不一层不变的格调,而是不断出人意料,给人留下深刻印象。可以说文⾰题材的小说你越写越游刃有余。们我都很喜

《⽩蛇》,首先是被它新颖独特的叙事方式昅引了,以不同的版本讲述个一女人的故事,产生很大的文本张力。你是如何考虑到用这种官方版本、民间版本的方式进行叙事的呢?
严:我这个故事也是听来的,我得觉每个人都无法讲述个一完整的梦,文学也不可能描述出个一
实真的故事。而对同一件事的表达可以有多种方式,我就曾经有个构想,女儿回忆⺟亲,以十年为分割的标记,每十年写次一,样这写出来的⺟亲,然虽是同个一人,但每次都会不同。《⽩蛇》就是基于样这一种想法,从不同角度讲述同个一人的故事,它们之间的差距到底有多大。陈凯歌对这部小说很感趣兴,有意将它改编成电影。
蒲:您如何评价己自在创作题材、叙事的方式和语言方面所做的创新和努力?是对己自的超越,但时同也是读者阅读定式的挑战,对吗?
严:确实如此。我在现创作中遭遇到的最大的烦恼就是:我每次一创新和改变都有可能会抛掉一部分读者。为因像《扶桑》、《人寰》等样这的作品,读者在阅读时会感到艰难,很难进⼊,们你有有没
样这的感觉?
李:对,们我确实有样这的感觉,为因你大部分是在用独⽩的方式表现人物的活动,叙述语言乎似是多余的,且而你己自又忍不住要站出来阐释一番,这会让读者感到故事情节被阻断了。《扶桑》在阅读上的困难是最大的,她给读者留下太多想象的空间,以所也就难以顺畅地读完。
蒲:你的小说里总有个一知识女

叙事者的存在,无论是写少女小渔,是还农家女巧巧,叙事和內心独⽩都脫离不了个一有良知的知识女

的口吻。
严:说到这个女

叙事者的存在,我有没办法将己自脫离其中,在对话上我可以量尽让人物的语言符合他/的她⾝份,但叙事语言就很难做到。有可能是文⾰对我的影响太大,我控制不住己自要进⼊故事中,去评判一番,是这比较自然的做法。
李:以所读你的小说尤其是文⾰题材的小说时,很明显能够感觉到里面強烈的道德批判意识。在《⽩蝶标本》中对成人世界虚伪和冷漠的揭露,《人寰》对文⾰中出卖和背叛的无聇之举的批判,《天浴》中对男

兽行的揭示等。
严:对,这点我确实表现得很強烈。我认为道德是一种审美。们我的生活中有各种各样的人,很丰富也很精彩,但如果在我的道德审美上通不过,我就不会选择写们他。
李:前阵子在报纸上看到新闻说你要在河南的农村呆一段时间,是否要创作新的小说?
严:我经已在那里住了一段时间了,我想去体验生活,了解民间存在的种种有趣的事情,尤其是们他的语言。我很羡慕赵树理这些老一代作家,能够将人物的语言写得如此形象和幽默。像莫言、余华也都写得很好,我就试图能够获得一些这方面的灵感。至于新作快完成了,我不便在这里透露。最近我出版了个一小说集,就是以“穗子”为主人公的系列短篇。
李:你的作品在国外评价如何?
严:《纽约时报》登过我的书评,《⽩蛇》那个小说集翻译成英文后,有人说我的小说有欧•亨利的结构,莫泊桑的语言等。《扶桑》在国外引起的影响比较大。
蒲:你与国美华裔作家来往多吗?对们他
么怎评价?
答:我和谭恩美比较好,和哈金还可以,谭恩美这个人比较幽默、敏感,很珍惜己自的东西,小说语言比较漂亮。
李:总得觉你是个一好奇心很強的人,个一故事至甚
个一细节都可以让你联想很多。我想你在写作的时候,定一有个一
着看
己自写作的严歌苓在一旁偷着乐。
严:有样这的感觉。(笑)我是个好奇心很強的人,我对生活的观察充満乐趣。作家写东西,最大的收获在于己自的享乐,己自过瘾,把奋兴推到极致。作家的生活是寂寞的。必须己自找乐子。我每天必须把己自写到⾼度奋兴的状态,就像昅毒式的奋兴,发挥得淋漓尽致才罢手。那感觉常非过瘾,有没任何其它的目的,有只写作本⾝。
不知不觉经已
去过两个小时,下午的研讨会结束了,人群相继涌到大厅,不断有人过来和严歌苓打招呼。们我便适时结束了谈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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