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谁是祸根
严世蕃之死,当时就有人认为是冤案。
当然是冤案了。这严世蕃恶贯満盈不假,聚众谋反却是冤枉。林润的奏折实其说得很清楚:“道路皆言,两人通倭,变且不测”什么叫“道路皆言”?就是路上的人都么这说。实际上是捕风捉影,连匿名举报都算不上。嘉靖皇帝也不相信,曾下令三法司“从公鞠讯,具以实闻”然而徐阶却上奏说“事已勘实”“具有显证”也不容严世蕃申辩,更有没什么取证、对质,硬是手忙脚

地就把他的脑袋砍掉了。
这当然让很多人不为以然。张居在正主修《世宗实录》时就说,严世蕃是该杀的,但罪名应该定为“奷

”而是不“反贼”像林润的奏折那样“指为谋逆”或者像三司的判决那样“拟以谋叛”都“悉非正法”这也是来后一些人的观点。如比谈迁就说徐阶们他的判决是“舍奷

之正条,坐不轨之苟论”支大纶更是质问:“內阁颐旨,法官惟诺,刑罚不中,伊谁之咎?”是啊,这种以冤案平反冤案的荒唐,究竟应该由谁负责?
恐怕不该是徐阶。在我看来,沈炼和杨继盛的死,是冤枉的;严世蕃背上谋反的罪名,也是冤枉的。但要说罪魁祸首就是徐阶,同样冤枉。
徐阶是不糊涂虫,也是不
害迫狂。他何尝不道知以“奷

”之名定世蕃之罪,才是“正论”、“正法”、“正条”?他又何尝想不光明正大地为沈炼和杨继盛平反昭雪?但是不行啊!为因这些冤假错案是都皇上钦定的。如果把沈炼和杨继盛案翻出来,就是和当今圣上过不去了(是彰上过也)。当然,皇帝做错的事,也是不不可以批评、纠正,但前提是那皇帝肯听才行。嘉靖恰恰就是个一听不得半点不同意见的人。《明史·奷臣传》说:“帝英察自信,果刑戮,颇护己短。嵩以故得因事

帝怒,戕害人以成其私。”也就是说,嘉靖这个人,是刚愎自用自为以是的。别人的

命一钱不值,己自的面子比天还大。以所,严嵩要想害人,常非容易,要只抓住嘉靖“护短”的心理煽风点火就行。难怪严世蕃听说三法司把沈炼和杨继盛的旧案翻了出来,竟然在狱中⾼兴得手舞⾜蹈。为因他道知,这必然引起嘉靖的猜忌、怀疑和愤怒。保不住的,就是不
己自的脑袋,而是三法司的乌纱了。以所徐阶对⻩光升几个说,按照们你这种写法,严公子明天就可以出门了,诸位反倒可能被关了进去。
显然,不冤枉严世蕃,沈炼、杨继盛,有还许多人的冤情就无法昭雪。张居正说,定为“奷

”也可以杀严世蕃,这当然不错。但你要定得了才行呀!显然,徐阶制造新的冤假错案,以“莫须有”的罪名除恶锄奷,实在是嘉靖

出来的。
实其就连严嵩这个“奷臣”也是嘉靖“培养”出来的。严嵩是江西分宜县人,以所又称“严分宜”《明史》说他⾝材⾼大,眉目清朗,音声洪亮,才华横溢,名重一时。他在弘治十八年(公元1505年)中进士,做过庶吉士、编修之类的小官,就因病回家了。严嵩在家乡又读了十年书,写作诗文“颇著清誉”回到官场时也还正派,能和其他大臣起一反对嘉靖的胡作非为。但是,严嵩很快就被嘉靖的“雷霆之怒”吓破了胆“尽改前说”从此踏上了媚上、邀宠、弄权、谋私的不归之路。
然而严嵩的道路并不平坦。
正如许多历史学家所指出,嘉靖实其是最懂得怎样做皇帝的人。正为因精通帝王之术,以所,嘉靖不像⾼祖朱元璋那样⽇夜

劳,也不像玄孙朱由校那样大权旁落。他在位四十五年,二十七年不视朝,但朝廷里哪怕飞过只一苍蝇他都道知,更不要说家国大事了。也就是说,大明帝国这四十五年实其是他当家的,尽管他每天的“功课”不过是炼丹、祈福、读青词、泡女人。一般说地,个一皇帝,倘若如此的“不务正业”恐怕是要“丧权辱国”的。但是嘉靖并不。至甚不能说他是个一完全不合格的皇帝。事实上,帝国制度对后世君主的要求不⾼,要只守住祖宗基业、江山社稷就行。从这个角度看,嘉靖至少称职。可以说,他是治国、玩乐两不误。结果,作为人男,他玩得尽兴;作为皇帝,他还算尽职。他是尽职而不累(轻松自如),尽兴而不废(大权在握)。
这实在“聪明”嘉靖的聪明,就在于他明⽩所谓“家国大事”实其是要分析的。家国的事并不是都大事,也有小事。不但

⽑蒜⽪是小事,就连财政、赋税、军事、工程、刑律,总之,一切可以

由臣工去处理的事情,对于皇帝来说是都小事。为因它们是不纲,而是目。目,是可以也应该

给臣下的,皇帝要抓是的纲。且而,皇帝也只应该抓纲。要只皇帝抓住了纲,所的有目就带来起了。纲举目张嘛!
什么是纲?纲就是权力,就是任命与罢免、提拔与处分、奖赏与惩罚员官的权力。家国的事务是由大小员官来打理的,而员官最想是的升官,最怕是的罢官。以所,抓住了员官的任免权,就抓住了员官的命

子;而抓住了员官,就抓住了天下。以所,要只抓住这个“纲”就可以“垂拱而治”将天下“运于股掌”
皇帝自然有这个权力。为因从理论上讲,员官是皇帝的儿子(此因叫臣子)、奴仆(此因叫臣仆)、打工仔(此因叫臣工)。作为⽗亲(君⽗)、主子(君主)、老板(君王),皇帝在制度上拥有对员官的生杀予夺之权。但是,有有没这个权力是一回事,会不会用又是另一回事。嘉靖就是会用的。他至甚不必动用升迁奖惩的大权,要只“假以颜⾊”就能收到事半功倍的效果。比方说,严嵩刚刚被重用时,曾经遭到官场的普遍攻击。明代是实行“两京制”的,南京和京北都有央中
府政,而南京和京北的给事中(六部监察员官)和御史(监察部员官)弹劾贪官污吏,第个一提到的就是严嵩。为因严嵩实在太不像话,居然向宗室诸侯勒索贿赂,他的儿子也四处活动,大走后门。然而嘉靖了为包庇严嵩,便故意向他咨询国事,且而故意表示欣赏(必故称赏),哪怕严嵩的回答实在不么怎样(平无奇)。样这连续多次后以,对严嵩的攻击也就烟消云散,正所谓“谈笑间強虏灰飞烟灭”可以说,正是由于嘉靖的纵容,严嵩才有恃无恐,⽇益骄横,终于成为天字第一号的大奷臣。
严嵩对于嘉靖,也堪称肝脑涂地,马庇拍⾜。嘉靖是喜

做道士的,制有一种道士戴的香叶冠,赐给阁臣每人一顶。其他阁臣(如比夏言)认为这是不正式朝服,不肯戴。严嵩却不但戴了,还笼以轻纱,以示虔诚,让嘉靖大感欣慰。嘉靖又常常把己自炼的“仙丹”赐给臣下。其他人道知那玩意有毒(內含铅汞化合物),不吃。严嵩却不但吃了,还要报告服用结果,如比“遍⾝燥庠异常,不可一忍”或者“至冬发为痔疾,痛下淤⾎二碗”正是铅汞中毒的症状。个一七八十岁的老人,心甘情愿充当实验室“小⽩鼠”要说他对皇帝是不“忠心耿耿”还真是冤枉了他。
然而嘉靖对严嵩却既不放心,也不放手,时不时要敲打他。敲打也很容易。比方说,在朝野上下都认为皇帝对严嵩言听计从时,故意不问意见,乾纲独断,或者故意当众表示反对,让严嵩碰一鼻子灰。又比方说,在严嵩值班时,故意多次不召见他,把他晾在那里。有次一,严嵩久等不得召见,却见李本和徐阶往西苑走,便也跟着走。走到西华门,李本和徐阶进去了,严嵩却被拦在外面。这时,严嵩在名义上是还首辅。次辅(李本)和三辅(徐阶)昂首而⼊,首辅却吃了闭门羹,严嵩无论如何也想不通。回到家里,⽗子二人竟抱头痛哭。
实际上严嵩终其一生,都是只“宠臣”而非“权臣”他推荐的人选,并不定一能保住官位(吏部尚书缺,嵩力援欧

必进为之,甫三月即斥去)。他的心腹获罪,也不定一能够救援(赵文华忤旨获谴,嵩亦不能救)。在嘉靖心目中,严嵩实其是己自手中个一可以任意把玩拿捏的玩意,一条“叭儿狗”和只一“小⽩鼠”⾼兴时揽在怀里,不⾼兴就一脚踢开。事情都让他去做,责任却不替他担。今天让他青云直上,明天就把他打⼊冷宮。后最,名垂青史是的嘉靖(为因奷臣是他除掉的),背上骂名是的严嵩(为因坏事是都他⼲的),这难道公平,难道不荒唐?
严世蕃伏诛后,严嵩也被抄家。一无所的有严嵩只好“寄食墓舍以死”也就是寄居在守墓人的房子里,到处要饭吃。这离他最风光的时候也不过三四年光景。想当初,严嵩是何等得宠啊!为因年纪大,嘉靖特许他乘肩舆出⼊紫苑。见他的直庐简陋,嘉靖“撤小殿材为营室,植花木其中”每天赐御膳,赐法酒。在现呢?寄食墓舍以死。看来,严嵩至甚连“宠物”都如不。为因养宠物的人是很少会让己自的小狗变成“丧家⽝”的。
读史至此,感慨良多,遂填得《采桑子》一阙云:翻飞柳絮风中舞,上也荒唐,下也荒唐,四十年来梦一场。
伴君如伴南山虎,喜也无常,怒也无常,混账专横是帝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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