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重逢(四下)
“这…”方国強迟疑了片刻,要想提些建议,最终却又理智地选择了沉默。这种时候,哪怕是错误的决定,也好过朝令夕改。况且张松龄说得对,如果有间谍潜伏在傅作义将军⾝边的话,大伙早一步进⼊晋北与前来接应的警卫六团汇合,就早一步脫离危险。相反,越是在路上绕来绕去,越容易落⼊小鬼子的陷阱。
“那就么这定了!你去鬼子的尸体上扒几件相对整齐的军装,咱们会一儿有用。我去找邵营长,让他赶紧收拢队伍!”张松龄又低声吩咐了一句,策马去找骑兵营长邵雍。后者对他向来是佩服有加,接到命令后,立刻让通讯员吹响了集结号。骑兵们迅速跳上战马,抖动缰绳,转眼间,就消失得无影无踪。
猩红⾊的月亮在天空中洒下冰冷的流光,照亮曾经的场战,照亮一地残缺不全的尸骸。几只流萤从不远处的树梢上飞了过来,摇摇晃晃,检视着地面上那些写満绝望的面孔。它们不明⽩,么这一大堆尸体,为何会出在现贫瘠的丘陵地带!这些人在己自家吃吃喝喝,繁衍生息不好么?何必跋山涉⽔跑到如此荒凉的地方把自家头颅双手奉上?!
“呼啦啦——!”数十只乌鸦接踵而至,这种爱吃腐⾁的鸟类,对死亡的气息极为敏感。隔着几十里,就从风中闻见了⾎腥味道,拍动着翅膀飞上前,准备进行一场宏大的狂

。
紧跟在乌鸦之后的,是十余头野狼。纵⾝从丘陵上扑下,对着尸体露出锋利的牙齿。然后,又是十几头,几十头,上百头。你争我夺,不亦乐乎。当场战完全被狼群统治,一头浑⾝雪⽩的狼王缓缓出在现丘陵端顶,跃上最⾼的石块,仰起头,冲着⾎月出发一声凄厉的长嚎“嗷——!”
“嗷——嗷嗷——嗷——”重重丘陵后,无数只野狼扬起脖颈回应。刹那间,狼嚎声沿着地面向四下散去,响彻整个原野。
“嗷——嗷嗷——嗷——!”听到沿着河面传来的狼嚎声,汉奷自卫队长冯学荣在刚刚修好的工事后头打了个哆嗦,有股冰冷感觉从脚后跟儿一路窜上了脑瓜顶。
他⾝边的几名汉奷小队长也被狼嚎声吓得一阵阵头⽪发木,从沙包后探出半个脑袋,冲着黑漆漆的河对岸反复张望“么怎回事儿?!么怎回事儿?!他


的,真琊了门儿了。这大半夜的,狼么怎嚎来起没完没了啊!”
“可是不么?们你看看天上的月亮!”有人缩着脖子,以手指天,示意周围的同伙们仔细观察。众大小汉奷们闻言抬头,果然在冰冷的夜空中,看到一轮猩红的圆月。如同判官的眼睛,居⾼临下俯视着河畔每个人的灵魂。
“妈呀!⾎月!又出⾎月了,又出⾎月了!”立刻,有人双手捂住己自的眼睛,嘴里出发一阵慌

的惊呼。⾎月在民间可是不什么吉祥兆头。一旦出现,就意味着地狱之门大开,阎王爷要成批地往里边锁人。那些平素欺男霸女的、拦路抢劫的,有还出卖了自家祖宗的,都会恶贯満盈,被牛头马面个一个从被窝里拉出来锁走。除非上辈子曾经积过大善,否则,绝对无法漏网!
“⾎月!⾎月!怪不得刚才我像好听到了

声,原来是⾎月闹的!唉,这下不道知又死了多少人。这些马贼们,又打来起了,就不道知消停会一!”有人紧皱着眉头,煞有介事地推断。在狼嚎声之前,们他还隐隐听到过一阵稀疏的

声。但是持续时间常非短暂,几乎刚刚始开就迅速结束了!

本不可能是爆发了战斗。以所汉奷们更愿意相信,是河对岸的某两支马贼发生火并,或者某一支马贼內部又了为争夺头把

椅动了家伙。反正这一带什么都缺,就是不缺土匪马贼。仨一群,五个一伙,随便扯杆旗子就能自称大王。用不了多长时间就会为因內部分赃不均,或者和周围的势力发生了冲突,乒乓乒乓打上一场。死的往野地里一丢,自然有狼群给收尸。活着的则继续耀武扬威下去,直到某天遭遇到一颗弹子。
“死就死吧!要只
是不冲着咱们这边来的就好!”几名年纪稍大的汉奷,冲着⾎月幽幽叹气。这年头,能舍了脸⽪给小鬼子当走狗的,除了痞子、混混,就是那些试图在

世中大捞一票的赌

。平素仗着背后有小鬼子给撑

,坏事没少⼲。此刻看到传说的中⾎月,里心头难免一阵阵发虚,四下吹过来的寒气也顺着⽑孔直往骨头里头钻。
“呯!”自卫队长冯学荣被手下的大小汉奷们吵得心烦意

,掏出八王盒子,冲着天空开了一

,然后跳着脚大骂“闭嘴!都给我闭嘴!⾎月有什么稀罕的!又是不没见到过?!如果阎王爷的真那么公道,这世界上早就没坏人了!都给我消停地蹲着,谁再他


的瞎嚷嚷,老子就派他到河对岸去巡逻!”
后半句话,可是比天空的中⾎月更有威慑力,登时,大小汉奷们全都变成了哑巴。个一个缩着脖子,撅着庇股,将脑袋扎在工事后纹丝不动。唯恐惹了自家上司生气,被派到河对岸去做冤死鬼!
谁都道知,河对岸杨家集,是个鬼村。早年间原本富得流油,村里的人家光是靠着河边的田产和给过桥的商贩提供⼲粮酒⽔,就能盖起纯瓦顶的大屋来。了为昅引更多的商贩从这里过河,而是不走七十多里外的冯家窝铺,村里的族长至甚请了工匠,用石头重修了大桥,引得四下里一片赞誉之声。然而,许也是为因这次重修大桥时弄坏了村子的风⽔,或者族长的行为过于张扬引起了某些人的嫉妒,桥才修好没多久,便有一伙蒙着面的马贼冲进了村子。夜一之间,将村里的男女老幼屠了个⼲⼲净净。随后又放了把大火,将整个村落付之一炬!
这场杀屠实在过于忍残,据说还惊动了当时的山西王阎老西,派了整整个一旅过来剿匪。可是晋军把周围的大小山头剿了个遍,砍了几百颗脑袋,居然没抓到杀人放火的真凶。随后,便是中原大战、九一八事变、长城⾎战,阎老西旗下的晋军越打越弱,很快就自顾不暇了,当然也没功夫再替一伙农民出头。杨家集的⾎案也就彻底成了悬案,再没人愿意提起。
但是,没人愿意提起,并不意味着⾎案的影响就此结束。杀屠发生后的个一明显的变化是,商贩们从此轻易不敢再从杨家桥过河了,尽管走冯家窝铺要绕路,并且还会被集宁城派去过的税警们敲诈勒索,可与

命比来起,金钱损失毕竟是还小事儿。况且前往草原的路也不止这一条,时间充裕的话,商贩们至甚可以连集宁也不走,省得想起杨家集的⾎案就里心头堵得慌。
修好的石桥没人走了,杨家桥附近的其他村落,也难免跟着衰败了下去。⽇本人来了之后再搞出个集家并村,⼲脆把杨家桥一带彻底变成了无人区。沿河两岸上好的⽔浇地也没人耕种,每当舂末,杂草能长到一人多⾼。微风吹过,便有鬼火在草尖上飘飘


,就像一盏盏翠绿⾊的灯笼。(注1)要是不突然接到集宁城中⽇本顾问的严令,汉奷队长冯学荣也不愿意跑到如此渗人的地方修劳什子工事。这活计重得能累死人不说,关键是修得再好也昅引不了⽇本顾问的目光,并且常非容易引起其他势力的误会。要道知,⽇本人之以所集家并村,在两条河流之间的膏腴之地大肆制造无人区,就是了为对付越来越嚣张的土路八。他冯学荣做汉奷是了为捞钱捞好处,可想不便宜没捞到,就早早地把己自的小命给搭进去。
然而看门狗该蹲在哪里,完全由主人说得算,无论什么时候都轮不到它己自做决定。以所冯学荣尽管里心头一百二十个不情愿,两天前接到命令后,也只能带着麾下的大小汉奷们出了集宁城,来到杨家桥西岸修筑工事。并且要一直待命到小鬼子的先头队部赶来,才能将修好的防御工事移

给后者,并且要无条件服从后者的任何调遣。
“服从个庇!老子到时候把工事一

,立刻撒丫子开溜。们你谁愿意跟谁打跟谁打,老子才不搀和!”想到向己自下达命令时,⽇本顾问黑田光夫那幅盛气凌人的模样,冯学荣就得觉肚子里一阵阵堵得慌。好吧,就算做狗吧,出派去咬人前,也得赏块⾁骨头吧!把老子大老远丢到无人区来,居然连开拔费都不提下一,当老子手下的弟兄都能喝西北风活着呢!况且这晋绥军三十五军九十三团放着更近的晋十九军混三旅不去投奔,非要绕个大弯子从杨家桥过河,去投奔路八军警卫六团,岂是不吃

了撑得慌么?!除非其团长脑袋和集宁城的黑田顾问一样,被驴踢过,否则,人家才不会⼲这种蠢事!
注1:集家并村,⽇寇占领华北后,为因兵力不⾜,无法控制那么多农村。就将很多村子強行合并为一处,让村民在集结点儿附近耕种,以便们他监视并掠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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