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七回 遭家难椿萱归乐土 惑名
却说胡氏姊弟在正秘密筹议如何收拾采和夫

的计策。可巧那年夏天厉疫盛行。夫人首先染着,不到半年,就一命归

,再不能照护她那一对宝贝心肝的儿媳了。此时蓝文已将望六之年。他是一位忠厚长者,自然不愿续弦收

,枉误人家女孩子的幸福。而內外家政,又不能有没
个一內助。是于一家大权,就于无形中转⼊胡氏之手。胡氏做梦也想不到有么这一重后福。
在正欣欣得意的当儿,那位新任的舅太爷胡千,又想出好主意来了。他说:“姊姊,如今然虽得了一些权柄,但是这一时之事。况且是不正经的职权,不过似人家店铺的中
个一老伙计。经理出了缺儿,没人代他办事,暂时把这位

悉情形的老伙计来摆个架儿。摆得好时,还没什么人说话。万一出个小小的岔儿,你想吧,外面的批评,还能听得一句两句么?批评一坏,做东家的,随时可以把你这代理的权柄撤销,马上另聘一位经理进来。那时间,这位伙计有还面目在店中办事么?就是己自贪恋禄位,那批同事的伴侣们,一则怀忌他代理时候的权威;二则笑他的风光不久,仍旧跌下来,和们他一样。这等⽇子,还能过得下去么?说句老实话,姊姊,你这当人家小夫人的,按到地位,原比人家男女仆人⾼得有限。如今站在台子上,哪个一不怕你?不惧你?都格外地敬你三分,讨你的

喜。万一做差了什么事情,给老爷看出不对路子,说上一句做小的人,到底只配作小,上不得台盘的。时同或有亲戚朋友中随便劝他几句,甚或鬼讨好儿,替他作个媒人。那其间,哼哼,姊姊啊,你也得己自想想,可有方法阻止他不再续娶么?既不能阻他续弦,试问姊姊,你这个曾任代理夫人的人,可有还什么面孔,去对付这班亲友,尤其是那班下人。这还罢了,有还你那一对小冤家儿,在现屈居你的手下,已是万分不甘心的了。只恨己自没本事,把死鬼娘老拉回

间来。一旦有了继任的⺟亲,们他一则要讨后⺟的喜

,二则要怈们他多时的不平之气,少不得都要想尽方法,来对付你这失势无助的小夫人。姊姊啊,我替你想来,真比做小夫人时,更来得可危可怕啊!”胡氏原是个一野心


的女人,听了这些危词儿,益觉栗栗自危。不觉奋然道:“是了,我明⽩了。我定一要弄得老头子发个狠儿,定个主见,赶紧把我扶正来起。那时有权有势,名正言顺,别说外人不敢放庇,就是家的中一对小畜生,还敢不听我的指挥调度么?”胡千笑道:“好个慈善为怀的好人儿,光做了个一大夫人,得有指挥调度一对小东西的权势,你就心満意⾜了么?再想不想,这两个孩子,是何等的乖巧,何等的聪明?又深得老头子的

心。平时,你強煞是都
们他手下的个一奴才,如今下一子要做起们他的后⺟来,人家可就甘甘心心地听你指挥,受你的调度了么?既不甘心,而你又决不肯放弃你这后⺟的权威,从此⺟子失

,永无和好之⽇。老头子对于们他,究竟又比你亲些。你再从这个地方想进去,可就道知光做个一后⺟,仍是不能平安无事的。非要…”
说到这个“要”字,然忽向四下张了一眼,见有没外人,方才轻轻咬着嘴

儿,一笑道说:“我不说了。这等罪罪过过的事情,我是不来劝你⼲的。横竖你也是明⽩人,吃

了饭,没事做的时候,闭上两只眼睛,己自静静地想下一,看可有永做家主,绝无后患,又可使得一对小家伙,在未能成立之前,凭你如何如何,怎样怎样,一点不敢反抗;就是要反抗,也无从诉苦。须要做到如此地步,这份大大的家私,才算得真正归你的了。要说这等法子,讲破不值一钱。好在你也道知
们我这地方有句古话,叫作‘无毒不丈夫,恨小非君子。’你的前途祸福,在此一举,真是第一利害关头。当然你也是能够想得到的,倒用不着我来饶⾆了。”
胡氏听了这话,先自着实踌躇,却尽把胡千所说的两句古话,颠来倒去的,念有十七八遍。然忽双⾜一顿,牙关一紧,指着她己自的一对子女,发狠地道说:“我省得了。我也道知
用不这最凶的一着,是无论如何弄不过两个小畜生的。好在我也为是的
们他蓝氏的子孙,便做得狠些,也对得住蓝家的祖宗。本来,谁叫们他生下这等糊涂偏爱、不公不平的子孙来呢?”胡千笑道:“你明⽩了,这就好了。老头子近来多病,天天吃药。这便是你的个一好机会儿。你得陪些小心,赶紧求他扶你为正,先把名份定下。老而实之,须要对着亲友面上,⾼坐堂皇的,受那一对小东西拜叩的大礼。你别轻视这些俗礼,这当中有些考究。要只叩过这几个头,们他的心坎儿里,一辈子见了你就惧惮三分,那是很有道理的。等得扶正之后,就用不着…”
说到这句,又把下半句缩在口中,微微地笑了笑,说:“这后半出好戏,恁你己自去演。正是你才说的,了为蓝氏子孙,不得不下个一狠心。要如不此,你便得了个贤妇的名声,对于祖宗面上,仍然不能不做个一贻害儿女的罪名儿。功罪好歹,究竟是还抵不过咧。”胡氏听了,恍如发热的人服下一剂清凉散,顿时心花怒开,连称妙计。姊弟俩重又关起房门,悄悄地议了许多办法。胡千便匆匆地去了。去不多时,又回来,从袖中取出一包什么东西,悄悄地

与胡氏。胡氏也慌慌忙忙地,接过来蔵在⾐柜子里。
从这天为始,胡氏对于采和夫

,格外待得客气。对于患病的蓝文,格外伺候得周到,也不晓她用的什么言语,不上三天,就见蓝文扶病出堂,命人邀到许多亲族世好,竟自宣布,扶立胡氏为后

,当堂命一班儿女并月英等,向她叩头行礼。
胡氏

有成竹,立刻摆第起正室的架子,端端正正地坐在上面,受了们他的大礼,方才再来敷衍一班亲友人等。这一来,亲友中有明⽩的,很觉这事来得太奇,也太突兀,深为采和夫

发愁。采和、月英却始终是一片天真,从前对于胡氏,既无丝毫轻慢之心,此时既然做了们他正式的后⺟,自更诚心诚意的尽们他
己自的孝道。这都不在话下。
谁知他俩的灾星正盛。月英家中,然忽被仇人放了一把野火,夜一工夫,烧得⼲⼲净净,月英的⺟亲竟葬⾝火窟。⽗亲王光,见家破人亡,也吐⾎而死。夫妇俩同⽇归

,相隔有只几个时辰。月英是早上得知信息的,午刻赶回家中,刚好送她⽗亲的终。
王光临死时,吩咐她道:“我一生为善,不晓得如此惨报。然人生百年,终归一死。好在我又有没儿子,只生你个一女孩儿,经已有了夫家。现下婆婆虽死,公公还健在。你丈夫又是青年可选之才,听说待你极好,我也可以放心归西,没什么系恋的了。至于我的家况,虽甚贫困,要只丧礼简略一些,大概所费也不恁大。有只一句话通知你,你公公新把小夫人扶正,这人是个一…”说到这里,竟来不及再把下半句说出,就带了这半句话,到冥司去了。月英这时的悲痛、苦恼,不言可喻。个一女孩子家,初经大故,己自对于这些礼节,都不曾有过经验。只得派人到夫家,请丈夫过来帮忙。她本人就哭得和痴人一般,一点儿办法也有没。
幸得采和深知月英对于这些上头,是完全不懂的。除了请命⽗亲,带了一些银钱,前来买办⾐棺之外,更请了数位族中年长的叔伯们,同来照料一切。这采和既要替王家办丧,又要苦劝月英节哀,倒也弄得个手⾜无措,可算是有生以来未的有奇苦极忙。好容易把丧事办了,此时自用不说,月英更有只跟了采和一同回去,此外哪有别法。这事在月英,倒反看得不甚重要,为因素来笃信大道,今一旦猝经此变,连遭大故,得觉人世的光

,越发毫无留恋的价值。本来灰心世故的,至此愈加把世情看得如死灰一般,真有没一丝一毫留恋的可能。独怪采和与本人一样的来历,一般的聪明,何以至今还

惘不悟,未见⼊道之机呢?
当她回到蓝家之⽇,蓝文的病况本来已有起⾊,将她喊进房去,问了她⽗⺟去世的情形,并再三慰藉她。月英谢过了他,方去叩见胡氏。胡氏这⽇待她然忽
常非的亲热来起。赶着叫心肝,喊⾁儿,摸着她⾝上瘦减的

肢,出发许多惋惜的好话。月英然虽天真,但因初承恩宠,免不得有些受宠若惊的光景,反弄得手⾜无所措置,索

连坐也坐不住了,谈了几句,慌忙辞了出来。
凑巧采和因恐月英伤心,在正到处找她,约她去花园中钓鱼散闷。月英本来没心情游玩,又却不得他一番美意,是于答应了他,一同步行,到了后面大花园內。那园大可二十余亩,有假山,有池⽔。⽔中又养着许多游鱼。采和等月英进了花园,才笑对她说:“妹妹今天见了继⺟,可听她说什么话有没?”月英头摇道:“倒不听得什么。只觉继⺟待我比平⽇更好,或许是她看到我是无⽗⺟无家室的可怜人了,此因格外疼我一些。”
采和沉昑道:“妹妹,你我是都实心人,怎晓得人心的变诈。继⺟在现是尊长,们我为儿媳的,安能疑心她有甚歹意?但有一人,最使我见而心寒的,就是那位舅太爷。那天,我亲自听他对继⺟说,若要永除后患,除非下一番毒心辣手。第个一,老头子,就不能让他怎样怎样。此下的话,我却听不大清楚,也不敢瞎猜

讲。大概没什么好事吧。妹妹你想,们他如果存此心肠,你我两个小孩子家,有甚法子和们他对抗。况且⽗亲在现正受继⺟的

惑,一条老

命,在正人家掌握之中。们我怎能坐视他老人家,处在这等危险之中,不思事先预防的办法呢?若把这话先对老人家说明,那是定一不能取信的。倘被继⺟等道知了,危险就立刻累到你我⾝上,一点有没避免之法。妹妹,你倒想想,该么怎办法才好。”
月英正因⽗亲说半句就归天了,那住含的下半句是什么话,也似采和所闻的话一样的意思。虽说有没
完说,有还个想不出来的么?这等话,月英却从来没曾听他⽗亲说过。然忽在临终之时,有样这郑重的嘱咐,可见此事的关系,必非小可。她那心中,正因这事委决不下,又不能向蓝文⽗子约略打听,直把她闷得要命。幸她对于世情完全看透,想过几天,也就暂时丢下。此时忽听蓝采和如此一提,突然又把一腔心事,直透心头,忙说:“哥哥,这也是不可以

说的。舅太爷纵有此话,继⺟是否依他理办,也未可知。就算们他都有此心,也只能随时随地格外当心一些,万不能先把们他的秘密弄穿。那时于事无益,越发促使们他急急下手。是这断断使不得的。”
采和听了,也为以然。是于又把胡千勾串继⺟种种可疑之点,对月英说将出来。又说:“们我当⺟亲在⽇,真是天天过的快活⽇子,一点有没防人之心。人家也不敢欺侮们我。不料⺟亲一死,就弄出许多事情来了。照这情形,将来你我的⽇子,真是难过得很咧!”月英见说,心中忽又转出个一念头,因问:“哥哥,如今还想做官想不了?”采和诧异道:“个一人哪能有没上进之心?们我读圣贤书,为的什么?是不想立⾝朝廷之上,替皇家做些事情么?为甚么想不做官呢?”
月英听了,惨然不乐道:“哥哥,真可谓贪一时之小利,弃万年的大福呀!妹子自经家难,此心更似枯木死灰。不但世上荣华打不动妹子的心事,就是方才所说继⺟如何不爱们我,舅太爷如何作祟,也总不在我的心上,横竖大家是都要散的,还顾什么小小的得失利害之事。再说得简捷些,妹子对此凡尘,本来早图摆脫。从前呢,有还几方面的困难。一则是关于伦常天

的问题,是⽗⺟单生妹子一人。们他既与妹子相依为命,妹子实在也忍心不下,丢了们他,走我己自的路;二则从感情历史上想,有还哥哥一人,三生有约,关系极深,理当同患共难,不能独奔前程。以所一再因循,未敢轻于出家。如今⽗⺟既故,妹子痛心之余,愈觉出世宜早,修持宜速。设再迁延,致恐时不我与。此番原可不必再来府中,以所不能不来者,皆因今后的问题,是只哥哥一⾝。哥哥虽在

途之中,妹子料定终有感悟哥哥早出苦海之⽇。今儿承召来此,妹子虽爱游山玩⽔,但在大故之中,却也无心于此。但

借此清幽之地,和哥哥再作一度的深谈,深望哥哥鉴我愚衷。回念曩事,莫被仙师冥君笑你太无定识,忒易

恋。即哥哥本人,也不致再堕苦海,重历浩劫。望哥哥再仔细想上一想。”
采和听她说得如此坚定,如此恳挚,不觉洒下几点泪⽔,凄然道说:“妹妹,照你这般说,修道是定一的了。妹子究竟有无成功的把握,愚兄实不敢说。但是,但是…”这采和一连说了三四个“但是”却把一张面孔涨得绯红,兀是说不下去。
月英见此情状,早已会意,心中不期大恨道:“原来你不但贪图名利,有还这等⾊

心肠。这不更多了一重魔障么?”见他既说不出口,索

慡慡快快地代他道说:“这有什么说不出口的,岂不闻男女居室,人之大伦。但此可以语于常人,而不能语于常人以外的仙神。哥哥不曾喝得

魂汤,大概还记得前生之事。婚姻下场,不过如此。前生之事,幸有仙师垂怜,指点们我,超拔们我。至于今生之事,再不自求上进,一经失⾜,直到堕⼊九幽,更没如许好事的仙人,再来救度们我。哥哥虽是胆大

重,妹子是无论如何不敢奉陪。总而言之,妹子在世一⽇,即为感悟哥哥。如至后最一⽇,哥哥终无可悟之机,妹子也有只自顾前程了。待等修道有成,再和哥哥相见。但怕那时妹子是逍遥世外,独享清静长生之乐。哥哥却已变成驼背鹤颜,万缘俱寂之人,甚或有了什么意外的结局,有使妹子不忍言不敢言者。彼时妹子也决不丢了哥哥,独升仙界。仍非拉住哥哥同行同止不可。然而哥哥所受的魔障既深,修为不易。纵使有成,未必还能站到最⾼地位。这不⽩⽩害得妹子多历人间数十舂秋,枉受许多无谓的尘俗况味。岂非大可以已乎。”
采和听了,呆着脸,是只不语。月英料他一时未能转变,也很谅他未尝世味,当然不易醒悟。因即笑了笑,道说:“哥哥既不能听我的话,我却先有一事要求哥哥。就是婚姻之事,妹子只能耽个名儿,若要

我实践夫

之礼,妹子便当即时出门。非至道修成功,哥哥堕劫⽇深之时,决不相见的了。”采和听了,仍是一言不发。他那意中,自然很不为以然。
小夫

俩在正秘密会议之际,忽见家中佣人们纷纷赶来,一见二人,忙喊道:“公子们还不进去。老爷的病分十危险。马上就要…”说到这个“要”字,早把采和的魂灵吓出躯壳之外。月英却把住了他,附耳说了一句。采和点点首,慌慌张张进宅去了。月英也跟了进去。
未知蓝文为何一时剧病,却看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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