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五回 当冤桶观察开心 吊膀子
只说章秋⾕同着陈文仙到了张园,两个人一同走进安垲第去,四周看了一看,见那些男男女女来吃茶的人倒也狠多,男的个一个是都画扇轻衫,女的个一个是都纤

皓腕,来来往往的分十热闹。秋⾕同着陈文现拣一张桌子坐下,泡了一碗茶坐了一回,得觉
有没趣味,便招呼堂倌把茶留下。那几个堂倌本来都认得秋⾕的,便诺诺连声的答应,秋⾕便同着陈文仙走出来四面闲逛。 到了外面得觉空气清新,神气为之一慡。秋⾕为因
己自半年不到这个地方,便抬起头来细细的四面观看,只见是还那几处的亭台楼阁花木池塘,并有没添出什么来。秋⾕同着陈文仙一面讲话,一面慢慢的向前走去,只见板桥几曲,流⽔一弯,树底残红,舂魂藉狼,枝头新绿,生意扶疏,经已换了一派初夏的景候。各处走了一回,陈文仙只累得香汗淋漓,微微娇

,秋⾕见陈文仙有些走不动,便搀着他的手一路走回来。经已⽇⾊西沉,归鸦噪晚,安垲第门外却马龙车⽔的拥挤常非,是都那些堂子里头的倌人,个一个敷粉涂脂,争娇斗

。那天上斜

的光线一丝一缕的直

过来,飐着这些倌人头上的珠翠,便得觉光华飞舞,耀得人眼睛都有些花花绿绿的看不清楚。 秋⾕同着文仙正走到安垲第门外将要进去的时候,只见滔滔滚滚的一连来了两辆马车。前一辆车內坐着个一四十多岁、方颐大耳、乌须⽩面的人,看他脸上的气派像好是个当道贵官的样儿。只见这个人跳下车来,立在门首且不进来,等着后面一辆马车过来。马车里头走出个一満头珠翠的倌人,这个人连忙要上前去搀他,那倌人把眉头一皱,嗔道:“勿要嗫,算啥介,耐搭倪先跑进去。”这个人听了,恭恭敬敬的答应一声,便依着那倌人的话儿先走进去。这个倌人在外面略略的站了一站,等着那前面的人经已走了几步,方才慢慢的走进来。秋⾕见了,对着陈文仙道:“这个倌人分明就是那濂溪坊的薛金莲,么怎对着客人这般模样?”说着,便同着陈文仙跟在那薛金莲的后面也走进去。见他走进安垲第四面走了一转,那男子也跟在他的后头,薛金莲在前走着头也不回,径自拣了一张桌子坐下,刚刚紧靠着章秋⾕、陈文仙的那张桌儿,在正章秋⾕的对面。那个男子见薛金莲坐了下来,便也想在薛金莲旁边坐下。薛金莲登时变转脸来,把手在桌上一拍道:“耐勿要坐勒倪搭,坐勒格面去末哉啘。”那男子听了也不动气,连忙就走到旁边一张桌子上坐下。堂倌泡上茶来,那个男子又跑到薛金莲面前,问他要吃什么点心不要。薛金莲皱着眉头道:“耐格人总归实梗鸭矢臭,一⽇到夜吵勿清慡,吵得倪头脑子也涨杀快。”那男子听了,便又跑到那边坐了,还只顾目不转睛,着看薛金莲的脸儿。 这些情形都被秋⾕、陈文仙看在眼里,文仙悄悄的对秋⾕道说:“耐看格个曲辫子曲得来。”秋⾕看了薛金莲看待客人这般模样,心上狠得觉有些愤愤不平,便对陈文仙道说:“天下真有这般的奇事,做客嫖出了钱到堂子里头去顽,原是要寻开心的,都照着这个宝贝的样儿,那就是自寻苦恼了。最可怪的,倌人们吃这碗饭原不过是为两个钱,么怎薛金莲的看待客人竟是这般模样,岂是不笑话么?”陈文仙道:“他怠慢他己自的客人,与们我什么相⼲,何必去管他的闲事。”秋⾕道:“那个去管们他的闲事,不过我在旁边着看,心上气愤不过,这般讲讲罢了。” 正说着,忽见个一倌人从秋⾕后面转将过来,丰态清扬,妆梳雅淡,山眉⽔眼,雾鬓风鬟,一步一步的慢慢向前走去,然忽回过头来把秋⾕看了一眼,不觉失声叫道:“阿呀,二少啘,啥辰光来格呀。”秋⾕听了连忙仔细看时,认得他是不别人,就是辛修甫的相好西安坊龙蟾珠,连忙微微含笑的立起⾝来,招呼他坐下。龙蟾珠又回过头来和陈文仙打了个一招呼,方才就向上首一张椅子上坐下。龙蟾珠向来为因章秋⾕是辛修甫最知己的朋友,每逢秋⾕同着辛修甫到他院的中时候,龙蟾珠应酬秋⾕格外尽心。秋⾕在朋友的一班相好中间,最赏识的就是龙蟾珠。说他沉静过人,丰姿出众。如今龙蟾珠殷殷勤勤的和他讲话,便也随意应酬了几句,又问他这几天可见辛修甫?龙蟾珠道:“辛老有一礼拜勿到倪搭来哉,耐见看仔俚,请俚到倪搭来。”秋⾕随口答应了一声。龙蟾珠又道:“二少,耐格贵相知,今年才调仔头哉,个一来浪久安里,个一勒浪

舂坊,见看仔倪一径勒浪问耐呀。”秋⾕笑道:“我如今有还什么相好,你说是的什么人?”龙蟾珠笑道:“陆丽娟搭仔梁绿珠,勿是耐格相好,是啥人格相好呀?”秋⾕道:“那算不得相好,不过应酬朋友,随便叫几个局罢了。” 在正这个时候,忽听得陈文仙在对面咳嗽一声,秋⾕不道知什么事情,连忙抬起头来看时,只见陈文仙把嘴往那边一指,秋⾕顺着他指的一方面看去过。只见那边台上的薛金莲对着己自目不转睛的只顾呆看,两只眼睛⽔汪汪的,腮边颊上早现出两朵红云。秋⾕见了,道知他在那里吊己自的膀子,但方才见他待那同来的客人那般怠慢,得觉
己自也是个客嫖,兔死狐悲,物伤其类,心上很有些恨他,凭着他在那里弄眉挤眼的卖弄风情,只当作有没
见看的一般,由着他个一人去做作。陈文仙和龙蟾珠看了,把手巾掩着嘴,格格的是只要笑。龙蟾珠忽地对着秋⾕悄悄的把手往对面一指,低声道问:“耐阿认得俚呀?”秋⾕也低低说的道:“濂溪坊的薛金莲。”龙蟾珠摇一头摇道:“倪勿是说俚呀,格个坐勒薛金莲左首格客人,耐阿认得俚,搭辛老一淘格朋友呀。”秋⾕头摇道:“修甫的朋友我个一个都认得的,却从有没见过他,或者是修甫近来结

的朋友也未可知。”看官,你道这个寿头码子的客人,究竟是个什么人?在下做书的就是不说出来,看官们也定一
道知,自然就是那位广东来的陶观察了。 当下龙蟾珠又把薛金莲和陶观察两下事情细细的和章秋⾕低说一遍,章秋⾕听了越发心上有些不伏,着看对面的薛金莲眉花眼笑,把眼风只顾望着秋⾕溜来。秋⾕是只洋洋不睬,不去理他,却故意对着陈文仙、龙蟾珠两个人大声道说:“我最恨是的那班野


女出⾝的倌人,凭你怎样的花运亨通,香名鼎盛,那一言一笑,一举一动,总还都带着野


女的下

样儿。他己自
然虽不觉,旁人的眼睛却看得狠清楚。”几句话把陈文仙和龙蟾珠说得都格格的笑来起,明晓得是有心骂薛金莲的。薛金莲在正那里吊膀子吊得出神,然忽听了章秋⾕这般的一番说话,一句一字像好是有心骂他,枭他的痛疮。这一气非同小可,只气得他目瞪口呆,心窝冰冷,一天的⾼兴都不知那里去了。赌气立起⾝来往外便走,陶观察见了,连忙也跟了出来,两个人上了马车,一直回到濂溪坊去。薛金莲碰了章秋⾕个一大大的钉子,无可奈何,便把陶观察来出他的气。只说出去坐了一趟马车有些头痛,埋怨着陶观察道:“倪原说格两⽇子探仔牌子勿出去哉,耐定规拖牢仔倪一淘出去,故歇害得别人家头脑子里向痛煞快。”陶观察见他生气,那敢多嘴,只低声下声的安慰他。 看官,你道薛金莲为什么平空除了牌子不做生意?原来薛金莲和那郑小⿇子两个人搅在起一,搅得火一般的热,盟山誓海说的要嫁他,好在金莲的娘是亲生娘,薛金莲总算是自家⾝体,做了五六年野

,升了书寓;又做了两年,倒也和他挣了不少的钱。金莲一年前以早已和他的娘说明,将来嫁人不要他的⾝价。如今见金莲要嫁人,也不好定一怎样的阻格他,心上却嫌着郑小⿇子是个穷光蛋,便和薛金莲说明了不要⾝价,要只郑小⿇子己自拿出一千银子来,做院的中下脚开销,犒赏经费。薛金莲听了,明晓得郑小⿇子是个一大钱有没的宝贝,平⽇的零用是都
己自给他的,那里拿得出这一千银子?己自
然虽有钱,究竟一千银子数目大子,⽩花花的拿出来,也得觉有些心痛。想了一回,便想出个一主意来,立刻叫娘姨金珠到泰安栈去请陶观察,请他即刻就来。陶观察听得薛金莲然忽来请他去过,好似奉着九重纶綍的一般,连忙飞一般的赶去过。正是: 落花有意,空留金⾕之舂;流⽔无情,不逐胡⿇之饭。

知后事如何,下文再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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