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四回 舞衫歌扇清夜无愁
且说章秋⾕接过扇子来看了一看,便递给那位言立⾝言主政让他来点。言主政也不肯点,大家推让了一回,公点了一出《朱砂痣》。金兰唱毕,接着云兰也唱了一出《⻩金台》。叫的局经已来了几个。金兰又斟了一巡酒,便向金观察告个一假,走了出去。 看官,你道什么叫做告假?在下做书的在海上烟花队里整整的混了十年,从来有没见过倌人要向客人告假的。原来这个告假,也是北边窑子里头的规矩。客人们叫倌人的局,那倌人直要等到大家散席,方才可以告退。若是遇着有别人叫局,或者有人在他院中吃酒碰和,便在那叫局的客人面前告个一假,到别处去打个转⾝再来应酬。至甚叫个一局,有连告好几次假的。金观察然虽
有没叫局,却照例吃酒的时候有个台面局的,以所金兰照着叫局的规条,向金观察告假。 在下做书的写到此间,就有个老于海上的朋友驳斥在下说的话道:“你这句话儿错了。要是照着你说的话,倌人出来应局,直要等到大家散席方可脫⾝,遇着有别人叫局,又要向客人告假。万个一天津的倌人也和海上的倌人一般,一天里头出上二三十个局,至甚四五十个局的都有,要是个一
个一都要向客人告起假来,那里告得尽许多?那些倌人又怎样的分⾝得开?难道真个像《西游记》上孙猴子一般,当真有什么分⾝法不成?” 在下听了笑道:“你说的话然虽有理,却还有没
道知这里头的实在情形。天津地方的带局比不得海上,止要一块钱,可以一转眼的工夫立起⾝来就走。在天津叫个一局,⾜⾜的要五块钱,又大半是都现钱,有没什么赊帐的。若要叫个一局,不给现钱,定一要是向来要好的

客方才办得到。这个里头也有个一道理:倌人应局的规例,不论什么地方,除了叫到戏馆和叫到自家公馆之外,一概都要出一块钱的坐场钱,和苏州的叫局规则一般。不过苏州规矩,有只在堂子里头叫局方才要出坐场的钱,酒馆、大菜馆都有没的。天津的大菜馆和酒馆也是这般。那班倌人出来应个一局,若是客人赊帐,就要己自贴掉一块钱。以所天津倌人每逢有素不相识的人叫他的局,多半是推托不去。就算是勉強去了,也定一要当面向他讨钱。那里像海上的这般模样,出个一局一古脑儿有只一块钱,还要大家赊帐。若是一两个局,就是嫖了也不能算嫖帐。彼此的情形不同。如此自然天津倌人的局少,海上倌人的局多了。海上的红倌人,夜一工夫竟有出五六十个局的。天津的倌人,就是天字第一号头等名角,夜一工夫至多也不过出上六七八个局。你有没到过天津,不懂那边窑子的情形,只拿着海上堂子里头的情形来两边印证,自然得觉大大的不合了。”那位老海上听了在下这一番滔滔滚滚说的话,方才俯首无言,走过一边去了。 闲话休提。只说云兰见金兰告假走了,也向秋⾕告个一假走了出去,便有几个本班的倌人走进房来应酬台面。应酬了一回,这几个走了出去,又换了几个进来。 原来天津那些班子里头的姑娘像好
海上么二堂子的倌人一般,是不捆帐伙计,就是分帐伙计,再不然就是老鸨的讨人,从有没
个一人是己自⾝体的。那班子里头也有没什么包房间做伙计的名目,合班的倌人不论红的黑的、大的小的,都要听老鸨的节制号令。就是那个时候的林黛⽟、张书⽟到天津做生意,也是包帐伙计,算不得己自⾝体。那第一天进门的时候,一般的也要向着老鸨叩头。以所天津窑子的倌人,大家是都混在起一的,你的客人,我也可以应酬;我的客人,你也可以陪待,分不出什么界限。 当下章秋⾕着看那班倌人你来我去,你出我⼊的,好似穿花蛱蝶一般,倒也甚是热闹。秋⾕看了一回,然忽又见几个倌人嘻嘻哈哈、拉拉扯扯的,口中说着満口的扬州⽩直闯进来,三个人坐在起一,夹七夹八的和客人说笑。 秋⾕见就是方才进来那三位宝货,便连忙把头别去过,不去看他,心上得觉
分十惹厌。更兼听们他你言我语的,打着満口的江北乡谈,却口口声声的讲们我苏州么怎样、们我苏州那么样。秋⾕听得清楚,心上又好气又好笑,忍不住道问:“们你几个人是都苏州人么?”那三位宝贝听了,大家得觉甚是得意,齐齐的答应一声。秋⾕笑道:“我看来起,们你这几个苏州人着实有些西贝。”那三个人听了,不懂秋⾕的话是什么意思,便道:“什么叫做西贝?们我不懂。”秋⾕道:“们你既是苏州人,么怎连这句话儿的意思都不懂?们你姑且讲几句苏州话来给们我大家听听,看们你究竟是苏州人是不?” 原来们我
国中
国全,苏、杭两处是个繁华富丽的地方。苏、杭两处的女子,就也是个姽婳娇娆的尤物。这几个宝贝平⽇之间总假充是苏州人。好在那些客人,本来辨不出们他的口音什么叫做扬州话,什么叫做苏州话,当真都把们他几个认做的真苏州人。这三位宝贝假冒苏州人冒得久了,忘其以所,己自也有些不信己自
来起,像好
己自真是苏州人的一般。不料今⽇之下然忽冤家遇了对头,平空的跑出个一章秋⾕,要考起们他的苏州话来。这几个宝贝那里说得出什么苏州话?被章秋⾕

住了,无可如何,只得胡

说了几句扬州不像扬州、镇江不像镇江的话,就算是苏州话,只指望章秋⾕也不懂苏州话,糊里糊涂的搪塞去过也就算了。 那里道知章秋⾕听了们他的这几句话儿,不觉哈哈大笑道:“这个就算们你的苏州话么?好得狠,好得狠。这才是有一无二的苏州⽩呢!我听着们你三个的口音,明明是个扬州人,为什么定一要假充苏州人?难道假充了苏州人有什么好处吗?”这几句话儿,把那三位宝贝说得做声不得,脸上都涨得通红,只得勉強道说:“扬州人也是个人,苏州人也是个人,难道苏州人还比扬州人多个眼睛、鼻子么?”秋⾕微笑道:“们你既然道知扬州人也是人,苏州人也是人,为什么己自又要假充苏州人?是这个什么道理?”那三个宝贝被秋⾕顶住了,腾挪不得,一句话都说不出,赌气大家立起⾝来往外便走,口內咕咕哝哝的不知说些什么。秋⾕也不去理他。金观察见了,便对着秋⾕笑道:“们他好好的坐在这里,被你几句话儿把们他

得跑了出去,们他心上不知要怎样的恨你呢!”秋⾕笑道:“样这的牛鬼蛇神,但愿他心中怀恨,绝迹不来,倒⼲净了许多。” 正说着,云兰经已走了进来。秋⾕对着云兰皱一皱眉头,又把手打个手势,乎似把方才的事情告诉他。云兰会意,微微的一笑,也皱着眉头低低说的道:“耐勿要实梗嗫。大家才是姊妹淘里向,讲来起阿要难为情?”秋⾕也不开口,只伸过手去紧紧的握住了云兰的纤腕叫他坐下,两个人四目相对,彼此默然。 在正这个时候,客人叫的局陆续陆续的到齐,大家拉开嗓子唱来起。秋⾕候们他唱过之后,个一个从头至脚打量一番。只见也有北班里头的,也有南班里头的。北边人和南边人的装束,也有没什么大分别。北边人多半是紥着

腿,那眉梢眼角是都吊得⾼⾼的,全有没一些儿温柔枭娜的丰神。秋⾕着看心中想道:“究竟这班人生长北方,总得觉有些儿体态刚強、丰姿生硬,那里比得上们我江苏人的样儿!究竟北地胭脂,不及南朝金粉,是这
定一的道理。”正想着,恰恰的言主政要打通关,先和金观察五魁对手的

叫来起,方才打断了章秋⾕的思想。 大家闹了一回,一班客人都散席告辞。金观察掏出表来看了一看,对秋⾕道:“今天时候还狠早,们我出去打几个茶围再回去,可好不好?”秋⾕听了自然⾼兴,便点头答应,立起⾝来想走。云兰一把拉住,口中低低的道问:“倪刚刚搭耐说格闲话,阿是忘记脫哉?”秋⾕摇一头摇道:“今天不便,改一天再讲罢。” 云兰听了默然不语。秋⾕附着云兰的耳朵说了几句,不知说的什么。云兰回眸一笑,启齿嫣然,一面道说:“间搭勿比海上,耐勿吃酒也呒啥希奇。”秋⾕道:“然虽
有没什么,我总得觉有些不安,同你绷个场面,就同绷我的场面一般。”云兰听了,把嘴披了一披,也不开口。秋⾕便同着金观察起⾝就走。金兰和云兰送出房门,云兰又叮嘱一句道:“勿要忘记脫仔哩。”秋⾕笑道:“不劳分付,我的心上更要比你

急些儿。”云兰脸上然忽一红,把头一扭道:“好哉,好哉。阿好请耐格两声勿要响。” 金观察听了们他两个人的话,心上早已明⽩,也对云兰笑道:“们你两个人用不猜哑谜,有什么话儿何必瞒我!等我来和们你做个媒人,可好不好?总算你的眼力不差,看中了这位章老爷。你也不必遮遮掩掩的,只管说明⽩了就是了。”几句话把个云兰说得不好意思来起,不由得红上眉梢,舂生颊际,对着金观察道:“耐说仔几几化化格闲话,倪一塌刮仔才勿懂。耐勿要来浪搭倪瞎三话四!”说着,便拉着金兰一同进去。 金观察同着章秋⾕走出宝华班大门,走不多几步,便是个一北班,叫做东天保的,本来是个著名的班子,房屋分十宽大。秋⾕和金观察走了进去,在一间客座里头坐下,便有许多的本地倌人挨挨挤挤的走出来。秋⾕约略看了一看,却有没
个一好的在里头。正是: 舂风二月,忽逢解语之花;大道青楼,又绾同心之结。 以下的许多情节:安垲第大开赛珍会,章秋⾕再到沪江,试真情红倌人中计,都在第十集里头出现。列位看官不须

急,听我慢慢的道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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