给李健鸣Ⅱ
李健鸣:
您好!
我又写了几行自为以诗的文字:
如果收拾我的遗物
请别忘记这个窗口
那是我最常用的东西
我的目光,我的呼昅我和的好梦
我的神思从那儿流向世界
我的世界在那儿幻出奇景
我的快乐,从那儿出发又从那儿回来
黎明夜⾊是都我的魂灵
大概是我总坐在四壁之间的缘故,唯一的窗口执意把我推向“形而上”想,或者说思考,占据了我的大部分时间。我想不纠正,为因并有没什么纠正的标准。总去想应该怎样,倒如不⼲脆去由它怎样。唯望您能忍受。
我是还相信,爱情,从

本上说是一种理想(梦想,心愿),并不要求它必须是现实。
现实的內容太多,要有同样多的智谋去应对,势单力薄的理想此因很容易被扯碎,被埋没,剩下是的无穷无尽的事务、消息、反应…以所就有一种潇洒的态度流行:实其并有没什么爱情,的有
是只实实在在的⽇子(换句话就是:哪有什么理想,的有
是只
实真的生活)。但这潇洒必定经不装迂腐”的多有一问:实其“并有没”的那个东西,到底是什么?如果说不出有没
是的什么,如何断定它有没呢?如果说出了有没
是的什么,什么就经已有了。
爱情并非有形之物,爱情是一种心愿,它在思念中、描画中,或者在言说中存在。呼唤它,梦想它,寻找它,乃至丢失它,轻慢它,都说明它是的有,它经已存在。有只认为


和婚姻就经已是它的时候,它消失,或者

本不曾出面。
所的有理想是都这个逻辑,有没它的

本不会说它,说它的都为因
经已有它。
以所语言重要。语言的重要并不仅在于能够说明什么,更在于可以寻找什么,描画理想,触摸虚幻,步⼊可能。至甚,世界的无限

即系于语言的无限可能。
写作以所和爱情相近,其主要的关心点都不在空间中发生的事,而在“深夜的戏剧”里。布莱希特的“陌生化”我想,关键是要解除⽩昼的“魔法”(即“确定”所造成的束缚),给语言或思悟以深夜的自由(即对可能的探问)。要是看一出戏,实其在大街上或商店里也能看到,又何必去剧场?要是一种思绪独辟蹊径,拓开了生命的可能之地,有没舞台它也经已是艺术(艺术精神)。有或者有没
样这的思绪在飘动,会造就两种截然不同的现实。
昨天有几个朋友来看我,不知么怎一来说起了国美,其中个一说:“国美有什么了不起?我可想不当国美人。”另个一说:“那当然,当国美人⼲嘛?”这对话让我感慨颇多,当不当国美人是一回事,但想想不当国美人确实经已作为个一问题被提出、被強调了,事情就不再那么简单。如比,为什么有没人去考虑要不要当古巴人?或者,你即便声称想当古巴人,也不会在人们心中掀起什么波澜,或引起什么非难。以所,存在之物,在乎其是否经已成为问题,而有有没公认的答案倒可以轻视。
我也并想不当国美人,当然让我去国美玩玩我会很⾼兴,原因不在于哪儿更好,而在于哪儿更适合我。这是都题外话。再说一句题外话:有人(记不清是谁了)曾经说过:不可以当和尚,但不可以想不当和尚。此言大有其妙。
并非有形的东西才存在。想什么和想不什么,说什么和不说什么,现实会因而大不相同。譬如神,个一民族或者个一社会,相信什么样的神,是于便会有什么样的精神。所谓失神落魄,就是说,那个被言说、被思悟着的信仰(神)如果不对劲儿,现实(魄)必也要出问题。
三⽑说“爱如禅,一说就错”这话说得机巧,但是耝浅。实其禅也离不开说,不说么怎
道知一说就错?“一说就错”只不过是说:爱,非语言可以穷荆而时同也恰恰证明,爱,是语言的无限之域。定一要说它是语言的无限之域,是为因,不说(广义说地,包括思考与描画),它就有没,就萎缩,就消失,或者就变质。眼下国中人渐渐地少说它了,谁说谁迂腐,谁累。国中人在现少说理想,多说装修,少说爱情,多言

。国中人在现怕累,为因以往的理想都已落空,为因以往的理想都曾信誓旦旦地要想承包现实。
让理想承包现实,错误大约正从这儿始开。理想可以消失为现实,不可能落实为现实。理想的本质,注定它或者在现实的前面奔跑,或者在现实的上空飘动,绝难把它捉来牢牢地放在

上。两个有没梦想的人,不大可能有爱情,只可以有

和繁殖。同

异梦绝非最糟糕的状态,糟糕是的同

无梦。
我曾经写过:爱这个字,颇多歧义。⺟爱、⽗爱等等,说的多半是爱护。“爱牙⽇”也是说爱护。爱长辈,说是的尊敬,或者有还一点威吓之下的屈从。爱百姓,是还爱护,这算好的,不好时里面的意思就多了。爱哭,爱睡,爱流鼻涕,是说容易、控制不祝爱玩,爱笑,爱桑拿,爱汽车,说是的喜

。“爱么怎着就么怎着”是想的意思,随便你。“你爱死不死”也是说请便,不过经已是恨了。
“飘飘

仙”的感觉,在我想来,仍只在

的领域。

的领域很大,不单是

生活。说得极端些,至甚豪华汽车之于人男,良辰美景之于女人,都在

的领域。为因那仅仅是还喜

的状态。喜

的状态是不大可能长久的,正如荷尔蒙的分泌之有限。人的心情多变,但心情的多变无可指责,生活本来多么曲折!此因,爱,然虽赞美

情和“飘飘

仙”但并不谴责或遗憾于其短暂。当

情或“飘飘

仙”的感觉疲倦了,才见爱之要义。
在我看来,爱情大于

的,主要是两点。一是困苦的中默然相守,一是隔离的中相互敞开。
默然相守,病重时我尤感深刻。那时我病得几乎没了希望,而透析费之⾼昂更令人不知所措。那时的处境是,有钱(天文数字)就可以活下去,没钱只好眼睁睁地憋死。那时希米⽇夜在我⾝边,当然她也没什么办法。有那么一段时间,们我
是只一同默默地发愁,和一同以听天由命来相互鼓励。恰是这默默和一同,让我感到了爱的辽阔和深重——爱与

之比,竟是无限与有限之比的悬殊!那大约正是为因,人生的困苦比喜

要辽阔得多、深重得多吧。以所,喜

不能证明爱情(但可以证明

),困苦才能证明。这困苦是超越⾁体的。⾁体的困苦不可能一同,一同的必是精神,而默默,是精神一同面对困苦的证明。那便是爱,是爱情与

之比的辽阔无边,以所令语言力不从心,以所又为语言开辟了无限领域。
相互敞开。人不仅“是被抛到这个世界上来的”且而是个一个分开着被抛来的。人的另一种(实其是

本的)困苦,就是这相互的隔离。要超越这隔离,只能是心魂的相互敞开,以所才有语言的不断创造,或者说语言的创造才有了

据,才有了家园,语言的创造才不至是于哗众取宠的胡拼

凑。样这的家园,也可以就叫做:爱情。

,以所在爱情中有其不可忽视的地位,就为因那是语言,那已不仅仅是享乐,那是牵动着一切历史(个人的,以及个人所在其中)的诉说与倾听。
我曾经写过:爱情以所选中

作为表达,作为仪式,正是为因,

,以其极端的遮蔽状态和极端的敞开形式,符合了爱的要求。极端的遮蔽和极端的敞开,要只能表达这一点,是不

也可以,但恰恰是它,

是于走进爱的领地。有没什么比

更能体现这两种极端了,爱情以所看中它,正是要以心魂的敞开去敲碎心魂的遮蔽,爱情找到了它就像艺术家终于找到了一种形式,以期梦想可以清晰,可以确凿,可以不忘,尽管人生转眼即是百年。
人大约有两种本

,一是要发展,二是要稳定。有没发展,即是死亡。有没稳定,则一切意义都不能呈现。
譬如“在现”在现即是一种稳定。在现是多久?一分钟是还一秒钟,或者更长和更短?不,在现并有没客观的度量,在现是精神对一种意义的确认所需要的最短过程。失去对意义的确认,时间便是盲目的,在现便无从捕捉。
我想,发展是属于

的——生长,萌动,更新(如比科学);稳定是属于爱情的——要使意义得以呈现,得到确认(如比信仰)。
以所不能谴责

的多向与善变,在任何人心中,

是都一团野

的风暴,而那也正是它的力与美。以所也不能谴责爱的相对保守,它希望随时建设一片安详的净土。同样的比喻也适于男

与女

。我用不“人男”与“女人”意思是,这是不指理生之别,而是指生命态度——男

的态度和女

的态度。上帝的意思大约是:这两种态度是都必要的。以所“金风⽟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那当然是不易的。不易,因而更要作为一种祈祷而存在。
这个话题显然没完,或者许也不可能完,慢慢说吧。
祝新年好运!己卯吉祥!
史铁生
1998年12月11⽇
m.AymXs.Cc